柳生遇见陆孟的时候神智出了些问题,有些痴傻。陆孟发现他的时候,他蓬头垢面地蹲在他家房梁上,浑身脏污,衣衫褴褛。
陆孟招呼他下来,柳生听到人声,不自觉地往屋脊上跑。陆孟也就由他去,每天给他准备包子,踩着梯子用布袋给他挂到房梁上。连着送了一个月,终于把柳生给哄了下来。
陆孟给他洗漱穿衣,这才发现柳生除了一身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眼睛似乎也看不清东西。脸上有烧伤的痕迹,八成是被熊孩子逮住用烟薰了。陆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只是每天给柳生敷药换药,敷了一阵眼睛竟然好了。陆孟也算松了一口气。
柳生还算听话,不乱走不胡闹,平常也就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跟累了就去陆孟给他准备的房间里睡觉,陆孟权当多一双碗筷。想起他还不知道柳生的名字,就随口取了一个梁上,跟小白、小豆豆也差不多。
连着几个月过去,眨眼就入了秋,天气很快就会转凉。想着梁上还没有厚棉被,于是到镇上去买,顺便采购一些东西。
陆孟逛得太尽兴,一不留神就到了傍晚。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只吃了一顿饭的人,连忙牵着毛驴往回走。到家里拴好毛驴,四处找柳生。在他房间找到了梁上。
梁上缩在他的床边,已经睡着了。
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梁上缩着的地方更暗。陆孟一时着急,没有点灯,跑过去的时候绊了一下,梁上被惊醒,立刻坐起来,警惕地盯着他,看见是陆孟,站起来朝他走去,眼神似乎在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孟已经不会动了,因为在这样的天色下,梁上的眼睛闪着荧荧的光。
要不他怎么知道柳生是什么眼神?
配上这似乎有些幽怨的眼神更吓人了。
陆孟僵硬地点好油灯,发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起一开始梁上的房间还没腾出来,本想让梁上跟自己一起睡。梁上一听,跑到房顶睡了一晚。当时陆孟还以为梁上懂轻功,略略感叹了一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刚才梁上有可能是睡懵了,忘记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可以让他知道了。陆孟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更期待哪种更多一点。
不过这两种都没什么攻击性就是了。妖怪又能怎么样,只要养明白了,有事还能保护他,没什么不好。
自我麻痹完事后,饭也做好了。端上了桌梁上却不动,一直盯着小鸡炖蘑菇。
陆孟心想梁上莫不是个鸡精,但鸡的眼睛夜里会发光吗?
梁上指着蘑菇道:“不能吃。”
陆孟这才发现因为梁上跟着他,做饭的时候太过紧张,把自己随手摘下来的毒蘑菇放进去了。这可是过年才能有的菜啊,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第二天他的门口来了一只白狐,嘴里叼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兔子看着似乎还剩一口气。也就是陆孟起得早,把白狐放进来。不然他门口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吩咐梁上以后不要再变出原形了。
陆孟是他们村子里的医师,多是坐堂,但有的时候也会出门会诊。本想把梁上留下,叮嘱了很多,梁上都是点头。陆孟放弃了留着他的打算,只能到哪都带着他。
自从他无意识地把梁上自己丢在家里了以后,半夜醒来,会时不时看见梁上恢复原形窝在他的床边。有一回是个人形,但仔细一看,一对白白的耳朵露着。
梁上从来不让他给树冠,难道是因为树了冠耳朵会压住?
一个雷雨夜,陆孟被雷声惊醒,迷糊间想起来梁上,觉得梁上曾经流浪过,可能会害怕这样的雷雨夜。于是掌灯前去查看。走到梁上屋前听见里面似乎有声音,陆孟推门进去,疑惑道:“梁上?”
从屋里刷地投来两道目光,正好一个惊雷炸响,屋里两人凶相毕露,梁上用胳膊压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另一人看着似乎还是一位姑娘。
梁上趁那人走神,一个手刀把人弄晕。起身对陆孟道:“贼。”
梁上这只狐狸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
陆孟定了定神,走近些去查看,发现那姑娘小家碧玉,婀娜有质。只是脸生得很。陆孟虽说不可能认识全镇的人,但大体都有印象。莫不是真的糟了女飞贼?
他也没鱼肉乡里啊,要劫富济贫恐怕还轮不到他,何况他也不富。
心里念着女侠委屈,挑了跟看着还算结实的绳子把人绑好放到了床上。但这样的话梁上就没地方睡了,梁上用行动表示自己可以用原型继续睡在这个房里,顺便看着这个贼,陆孟也就由他去了。陆孟坐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睡,差不多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等到身上的麻劲过去一些,过去换下了梁上。
他就算了,但让其他人看见梁上的原型终归不好。他对外是养了一个人,还没说过又养了一只狐狸。
梁上的房间原本是他临时放医书的地方。书架只是挪了挪,并没有搬走。随手抽过一本想看,无奈天光不够,又放了回去,靠在书架上发呆。没一会儿梁上又进来了,有可能是觉得那个女贼有些危险。
两人等到天大亮,女贼也没有要醒的样子。陆孟问道:“你下手的时候是不是有些重了?”梁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有点像是在抱歉。陆孟道:“可能是这女贼身体不好。”说着还去号了个脉。
陆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才意识到该去做饭了。于是让梁上把人看好就离开了。
他一走远,女贼睁眼坐起,看着梁上一脸警惕的样子,好笑道:“行了行了,你这样了我也打不过你。放心吧,我不敢对那位怎么样的。我刚修出人形,还不想那么快去你的灵石里报道。”
梁上明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女贼自顾自道:“我就知道你个老闷得来找他。你说也是巧,集市上嫩多人的小摊子,他偏偏到我那里去买草药。不然你的灵石就保不住了。”
换了个姿势继续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就是来打个招呼。”言罢,沉默一下,突然靠近梁上,贼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
梁上一下子站起,后退几步,似乎准备再打一架。
女贼见状,一脸颓丧地往后一靠,倚着墙道:“也对,你现在连陆吾是谁都不知道,我在这想什么进展。”随后“啧”了一下道:“没意思。枉我费力找过来。还不如在那个破山里呆着。”把绳子全扯下来道:“一会儿见。”然后从窗户就跑了。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开着的窗,大概在犹豫追还是不追。最后还是开始收拢绳子,整理床铺。
过一会陆孟端来饭菜,发现窗户开着,绳子已经归拢好挂了起来。耸耸肩道:“跑就跑了,过来吃饭吧。”
饭桌上,陆孟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中取出了一个小口袋,递给梁上道:“你的,缝在你之前那身衣裳里。本想拆衣服,结果把它拆出来了。也亏你缝在前脸儿上,要不早丢了。我上次到集市上险些当成银子花出去了。”
梁上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银白的小石头。梁上不自主一慌,把布袋掉到了地上。
陆孟看梁上突然不知所措,问他道:“怎么了?”梁上不说话,自己出去了。陆孟想跟上,梁上回头把他轻轻按回去,道:“吃饭吧,我就是回个房间。”
陆孟虽然不放心,但明白梁上有他自己的计较。他不想说的问也不会有答案,但至少该告诉的会告诉他。
梁上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出来就可怜巴巴地道饿。陆孟吃完晚饭没多久,饭菜还在锅里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