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般的夜色里,机上灯光亮起,空乘开始发饮料了。我从毫无缘由的梦中醒来,坐在36A俯瞰大地,认出了这里是天津,一次偶然的转机,让我永远地记住了这里的夜色。
这次回家,早些时候是没有预想到的,我想家了,确实,这是其一,但更要感谢我正在整牙中的牙齿,又要安装附件了,实实是一个不得不回家的理由,成全了我。于是我也成了一回别人羡慕的、能回家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昏暗的灯光下,在飞机上小憩了二十多分钟后,疲惫感顿时全无,一杯凉凉的橙汁大口涌进喉咙,凉快了睡醒后闷热的毛衣外套,凉爽了些许闷热的脑袋,虽然呼吸时还伴随着因感冒导致的鼻塞,但是莫名的,像某年某月在家感冒时,妈妈递过来一杯冰镇饮料的感觉,可能是快要好起来的感觉,也有可能是人长大了,越来越愿意凭着一点相似的感觉来追溯从前的日子了。
那次中转航班,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不得不的选择,匆匆忙忙地开学,临近出发,买不到便宜的机票,在中转的行列里徘徊不定,最后选了这个方案,先从太原到天津,在天津住一晚,第二天再出发到大连,每次都是直接从吕梁到大连的,从太原出发是第一次。其实这不是最快的方案,只是因为想再看看这个城市,2011年暑假我跟着夏令营来过这里,今年是2021年,十年了,想顺道再来看看。
那个住在天津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没有窗户而令我过于压抑的原因,深夜一个人久久不能入睡,哭作了一团。我想起白天父亲送我到机场的情形,他没有进航站楼,我们在门口道了再见,进去以后,我在陌生而空旷的机场独自徘徊,可父亲又在转身离开之后折返进来了,大概是一眼看见了我,远远的喊了我的名字,这种折返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无论是送我到联中读书,还是送我到运城读书,还是此前几次的送我到大连读书,他应该是怕我找不到路吧,我忍着没哭,父亲陪我上了楼,陪我打印机票,看着我排上了托运行李的队伍却还在旁边依依不舍,我忍着没哭,余光瞥见他拿手机对着这边,应该是在给母亲发视频,他说:“康瑜,那我走了啊”我再也没忍住,泪水偷偷地流,不敢看向父亲,只是一个劲地用力点头,意识到他转身之后,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每每离别之时,只要听到“康瑜”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我一定忍不住情绪,我是爸爸妈妈喊着这个名字一声声叫大的,从一点点大的丫头喊到现在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我想着这些,久久不能入睡。
十年了,心境确实大有不同了,说来也惭愧,十年前还是那个活蹦乱跳买海螺项链纪念品的小女孩儿,十年前还是那个给海里丢雪碧许愿瓶的小女孩儿,十年前还是那个走路不怕累在哪都扎堆的小女孩儿,十年前喜欢在人们跟前儿说话,滔滔不绝,喜欢交朋友,乐此不疲...其实我不知道你们听一个20岁的人说十年前的事情是什么感觉,我自己俨然可以感到十分诧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诧异。那现在呢,现在怎么样,现在嘛,你们应该能感觉到了。现在没有丧失爱说话的天性,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静静地倾听了,于是就很少说话。这些年也遇到过很有耐心的朋友,但这些人离开后总会在我心里留下一个需要慢慢填补的窟窿,这种离开,有时候是物理意义上的离开,分隔两地;有时候是心理意义上的离开,渐行渐远,我把这称之为——缘分到头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种缘分,也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种缘分。
从回忆里再清醒过来时,飞机已经降落了。
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我已经回到家了,柔柔软软的被子是那么舒服那么温暖,床单是那么那么地光滑平整,只有家里才会有这样的被子,这样的床单,是的,我一定是回到家了,可是一想到这么舒服的地方只睡两晚就又要走了,我又开始止不住的大哭了,没有和妈妈睡一个屋,担心把感冒传染给她,于是也能放心地哭。不怕大家笑话了,如果非要说我有生以来擅长什么东西,若其一是与朋友绝交的话,其二就一定是大哭了吧,涕泗横流,哭时偶尔不小心照到镜子,看到这副可怜兮兮、五官变形到快要不认识的泪人模样,就哭得更厉害了,仿佛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