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黄子牧还没有发觉常开的不对。
仍在那边絮叨。
“一件命器在前,虽说是天大的机缘,但这等机缘,也是需要天赋与运气配合的。”
“别的不说,松江府那徐家,给他们家嫡子求了命器【通灵玉】,耗费了无数资源,才明白【真名】为何?”
“【真名】?”
常开眼中露出了一丝迷惘。
这是他真不知道的东西了。
这世界虽说在某些地方发达超越了他的前世,但在信息垄断上,却是超过了人的想象。
像是常开所处的时代叫做大明。
但没有人知道,这大明之前,又是何朝。
再比如说天命者。
这世界上人人都知道【天命者】是凌驾一切修士之上的存在。
但常开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什么是【天命者】,而【天命者】又是如何划分的。
听到常开的疑惑,黄子牧也开始与他讨论起来。
只是这等讨论,并没有提起【天命者】的划分,却开始说起了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他要讨论的事是这祥的:虽然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世家子弟,但他以为自己不是的————因为一无是处意味着没有一点优点,而他觉得他自己有优点。
哪怕在众人眼里,他是黄家这一辈二十几个儿郎里面,最没有出息的一个。
但他们却没有人会说,他黄子牧,是一个父亲早亡于东瀛海战的遗腹子,根本没有受到半点黄家优渥。
所以他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说他一无是处,也为什么要把他说成花溪黄氏的耻辱。
如果常开要安慰他,其实并不困难。
他可以从逻辑上证明黄子牧是个厉害的人物。
比如说黄子牧站在此间,孤身于此,分明就是在这边已经等了良久。
常开等斯密尔菲戈咽气,等了七天。
这也意味着。
面前花溪黄氏的公子,也在这边。
悄悄等了七天。
这无论是隐藏身形的手段,亦或是这里面的心智,都超越了一无是处四个字眼。
只不过常开并没有言语。
因为他早就知道这等证明的虚妄。
因为人....不需证明那些不需要证明的东西。
不说上辈子他因为莫须有的原因,从那众人艳羡的高管,成了背锅离职的蠢蛋。
就说前几年的春天里,马戏团里的驯兽师所说的妄语————他说常开打瞎了他家狮子的左眼,使它老是偏过头来看人,让好几场本来应该喝彩的戏码给演砸了。
常开想证明他自己无辜,也会有很多种理由。
比如说,虽然这狮子好几次挣脱链条,甚至有一次扑过来差点咬断了常开的手臂,但他常开要生气也与你驯兽师计较,又怎么可能与一畜生生气。
还比如说,他虽然用着马戏团里的发令枪,但谁都知道,这一枚枚子弹都是斯密尔菲戈的宝贝,他每次也就是开场时候朝天放两枪,哪有练得出这种准头。
再比如说,其实常开也知道是谁打得,马戏团隔壁胖寡妇家的林大郎,甚至他打瞎那母狮子眼睛时,常开就在一边看着。
但是常开不能揭发别人。
不说林大郎和他关系不错,就说那操着一副中原口音的驯兽师要是能惹得起林大郎这等家伙,也不会认准了是常开。
所以常开保持沉默。
只是无论在哪个时代,沉默就是默认。
所以在那段时日,常开总会被这位驯兽师寻到理由,脚踢拳打一番。
甚至在那个冬天时,常开照例在那边表演杂技前进行检查,他看到自己绳子有半根已经有些发起了毛边。
那一次。
他在空中飞人的时候,特地注意到驯兽师的眼里,半是紧张,半是狰狞。
再等到下一个春天后,常开他终于在林大郎的帮助下练出了一手好枪法。
一个晚上,他借了林大郎的子弹,趁着夜深人静,直接一枪,打瞎了那畜生的右眼。
这狮子既无左眼,又无右眼,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只废物。
而斯密尔菲戈,从来不会养着废物。
更何况他早已经厌烦这驯兽师,在每次表演喊着蹩脚的官话,让那些本来花点闲钱过来看西洋镜的东土人,露出嘲弄。
所以没过几天。
这位驯兽师就满脸灰白的离开了马戏团。
再没过几天。
这位五大三粗的壮汉,莫名其妙淹死在了一个窨井盖里。
所以常开知道。
证明一件事情,永远不要用自己的言语。
只不过现在的黄子牧并不知道。
他还在那边絮叨。
说着自己是如何看穿斯密尔菲戈不是一般人.....
又说着自己是如何不让家中怀疑,独自一个人守在这里.....
只是越说。
常开越感觉到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