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储食窖的甬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窖内没有想象中的阴森逼仄。
这是一间占地极广、装饰精巧的屋舍,一张张铺着软绒的床榻并排摆放,四角放置有金铜香炉,燃着熏烟袅袅。
秦穆嗅了嗅,是茴香、八角和桂皮混合的香味。
里面已住满人牲。
有娇俏稚嫩的少女,有鹤首苍颜的耄耋老者,也有赤条条的精壮汉子。
他们脸上毫无即将死亡的恐惧,甚至没有麻木,而是一种揉杂着幸福和荣幸的喜悦。
厨役熟练地将秦穆按倒在床榻,脸朝着床板,五花大绑起来。
绑好秦穆,他们走出储食窖。
窖门并未上锁,似乎丝毫不担心有人逃跑。
厨役们的谈话声渐行渐远,十几个挂在伸得老长的脖子上的脑袋,齐刷刷探出来,挤满秦穆的视野。
“好香啊!”
少女壮起胆子,玉手怯生生地摸了摸秦穆的臀部:“你是炎黄血的极品食材?”
“你们为什么想当食材?”
秦穆将下巴靠在枕头上,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我家连续十八代都获评优质食材,还得到城主亲笔提写的牌匾呢!夸我们是美味佳肴!”
少女挺起初具规模的小胸脯,骄傲地说道:“我要把这份荣耀传承下去。”
“礼颂至圣妖尊,只要被妖仙老爷吃掉,灵魂就会沾上妖气,下辈子有望成妖。”
老者双手合十,面朝墙面威仪的妖尊挂像,口诵偈号,虔诚地喃喃。
秦穆哽了哽喉咙,忍不住问道:“你们可曾想过,人并不比妖低劣。”
“你......你小子简直大逆不道!咳咳咳。”
老者惊慌失措,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秦穆,厉声指责。
“妖族体魄强健,相貌俊美,寿元悠长,人族丑陋粗鄙,身体孱弱,怎么配跟妖族比呢?”
少女歪着脑袋,茫然地看向秦穆。
“你小子这么不情愿,来妖膳司干嘛?”
老者对秦穆的离经叛道深恶痛绝,呵斥道:“影响了城主用膳的心情,你下辈子,还得当人!”
......
夜深了。
众人牲纷纷躺回床榻,把被子掖到肚脐眼位置,做起能早日被妖仙享用的美梦。
储食窖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梦呓声。
秦穆借着烛光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已熟睡,他开始探索胸口的异物。
每次噩梦里都会遭遇生死危机,但他总能找到些器具反击,有时是匕首,有时是板砖,有时是火箭炮。
秦穆早已习惯了在梦中杀人,或者被杀。
狙击手一枪爆头、怪兽啃掉脑袋、被美艳魅魔吸干精气而亡......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四肢被绑,秦穆腹部和胸膛肌肉同时用力,收缩鼓动,将胸前那根棍子一点一点往外挤。
“哐当。”
半个时辰后,淋漓汗水湿透薄衫,棍子终于滚落到铁架床头。
棍身修直,首端略尖,朴拙暗沉,材质非金非玉,触之寒凉彻骨,表面细纹如山河脉络纵横交错,像一柄未开锋的小剑。
“咦,这把未开刃的剑竟如此锋利。”
秦穆瞳孔微缩,发现方才剑尖砸落的位置,铁皮已凹陷出深痕。
与那对叔婶见最后一面时,此剑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本想届时夺取妖膳司的剔刀,见此情景,顿时改变主意。
秦穆心念微动,牙齿叼起小剑,谨慎地将它塞进枕头下。
......
“你塞了多少银子?”
回路上,丑妇邢荷低声问秃顶中年秦平。
“五两。”
“这么多?他一个厨子,哪值得给那么多钱!”
邢荷愤怒地瞪了丈夫一眼,声音顿时变得尖锐。
“你懂什么?”
秦平忽然硬气起来:“这笔银子,还包括孝敬给膳司长的一份,再说了,五两跟秦穆父母的药铺比起来算什么?”
“这倒是,那铺子至少值五百两。”
邢荷恢复冷静,又操心起旁的事:“再过一个月就是护妖军招新日,毅儿能否摆脱人奴籍就看这回。”
生而为人,永世为奴,摆脱奴籍的途径仅有两种。
一是奉献一百零八代口粮,便可获得与半妖的通婚权,二是展露武道天赋,加入护妖军,为妖族征战大荒。
秦矮虎不耐烦地道:“毅儿天生重瞳,又在铁拳堂习武多年,你瞎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