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氏战士皆披头散发,额绘赤焰,颈悬盘串兽牙,披挂嵌铜皮甲短褐,浑身刻满图腾彩绘,佩重刀弯弓。
为首者颧骨高耸,唇厚且翻,塌鼻森齿,深陷的眼窝中赭色瞳眸凶厉,身躯魁梧雄壮如山岳,覆体的铜铸甲胄形造狰狞,扬尖角凸,远观之如人躯牛蹄。
他胯下是一头滚圆肥壮的啮铁兽,似熊而头小,双目晶亮,体表黑白驳杂,四肢短粗,腰上有麻绳缠着一圈翠绿竹子。
“蚩尤!”
秦穆死死盯着姜水对岸威武魁伟的战士,身体霎时紧绷,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石矛。
“头领,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大半族人滞留姜水对岸,若是不管,他们恐怕会被九黎人杀个干净。”
发束麻缕、面容质朴的武士长纪大罴拎着石刀飞快奔来,拱手问询。
“滞留对岸的族人,全部放弃。”
“你领着已经过河的部众先撤离,我留下,沿河放箭阻击,接应还在渡河的同族。”
秦穆望向视野尽头,烟尘飞扬,铺天盖地的蚩尤军势向这边狂涌而来,目眦欲裂。
梳理五日前决战的记忆,他已经深刻意识到烈士氏与蚩尤部众的实力差距。
蚩尤的九黎氏主力基本装备了铜制兵刃甲胄,又有三苗族、东夷诸部等为援。
烈山氏这边仍旧以骨、石制武器和硬木、兽皮护甲为主,且战士在与有熊氏的阪泉之战中损失惨重,至今未恢复元气。
“这怎么行,那些都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族人啊!他们当中还有许多老人、孩子,怎能就这样抛弃他们?”
纪大罴红了眼睛,刷地抽出刀,言辞激烈地拒绝:“让我也留下,一起抵御敌军吧!”
姜水之滨,哀嚎和呼救声不绝于耳,少女抹着眼泪,老弱妇孺蜷缩成颤抖的一堆。
泅渡的青壮手抖晃得厉害,河床卵石湿滑,他脚底一歪斜,整个人旋即被浪花吞没。
蚩尤军队还未迫近,渡河的族民已经自相践踏,乱作一团。
乍然面对这些不忍卒睹的惨状,秦穆只觉椎心泣血。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里只是历史的投影,但四野哀泣,满目疮痍,哪还分得清真真假假。
他拳头紧握,指关节泛白:“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呢?但是敌人与我们实力相差悬殊。”
“贸然去救援,不但救不回族人,还会把战士们全搭进去,必须保存力量,待到与有熊氏联合才有胜算。”
秦穆右拳重重地捶在岩石上,声音低沉沙哑。
“好吧,头领,我听你的。”
纪大罴胡乱抹了把眼眶的热气,咬着牙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跑回人群中。
“切不可抛弃族人啊!”
苍劲有力的喝喊骤然响彻耳畔,正欲分头行动的秦穆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皓首苍颜的炎帝姜榆罔喘着粗气疾步赶来,他额上青筋绽露,汗出如浆,却无暇擦拭。
其年约六旬,貌端和古质,鼻直口方,粗粝肌肤饱经风霜,身着葛布长袍,色素且朴,褐黄相间,足底草鞋已略显破旧。
“神农,您怎么率军回返了?”
秦穆看到炎帝和其身后影影绰绰的烈山氏战士,面露讶喜,连忙迎上去。
“秦穆,辛苦了,只给你四百战士,却要掩护大批百姓,阻击蚩尤数千大军。”
姜榆罔歉然一句,两千烈山氏战士在他指挥下,迅速沿河摆开阵势,张弓搭箭,对准九黎追兵。
“秦头领但请放心,先行的烈山氏族人已托付给我部治民官天老安置。”
背负竹篓的中年嗓音温润如山溪潺潺,抚平秦穆眉梢褶皱。
秦穆扭头看去,中年容貌清癯,冠笄束发,宽袖素衣,生有奇异的双瞳四目,深邃明亮,似满蕴灵慧。
“多谢仓颉公。”
听闻前部族人已顺利入境有熊氏领地,秦穆紧绷的背脊略微松弛。
“有熊氏可有派遣援军?蚩尤部众倾巢而出,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秦穆眼神梭巡过面前黑压压的战士,发现都是熟悉面孔,心底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