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荒原,傍晚。
昏黄天幕下隐约可见,柏林前成排立着木桩,无数衣衫褴褛的人被刺穿了四肢吊在上面,人皮均被残忍剥去,露出鲜红筋肉与惨白骨骼,地面暗红斑驳,是半干涸的血迹。
有的身躯已腐,皮肉溃烂,糯白的蛆虫密密麻麻翻涌,散发着阵阵恶臭,有的尚存气息,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嚎。
空中成群秃鹫盘旋不去,眼神中透露出贪婪与残忍,它们没有耐心等待人命彻底衰绝,不时俯冲而下,啄掉一口血肉。
东夷营地,风夷酋帐。
坚实木柱撑起帐顶,四周挂着数盏陶土灯,盛着鱼油,火焰跳动,斑驳光影在帐壁上晃荡,矮桌旁围满人影。
“哎,这半月来,已经有六万东夷族人被蚩尤活活吊死,他何时才肯停手啊。”
皓首苍颜的畎夷族长掀开帘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一指山头的柏树林。
“阳夷等部胆敢背叛蚩尤大王,这种下场都是他们自己求得的,怨不了别人。”
尖嘴猴腮的鸟夷族长鸟巨畏惧地望向西面的蚩尤军帐,摇了摇头,掩面叹息。
自困龙谷夜袭中,蚩尤发现黄帝军中有东夷部族的身影,战后他立即着手排查和清算,循着拖来的尸体辨认,很快背叛的部落就被察觉,大屠杀旋即在阵中和后方展开。
他们虽然有心劝住和搭救,可又怕引火烧身,牵连自己的部众,最终只是沉默着,看着一个个东夷人被木刺穿透肢体,在烈日风沙下暴晒、哀嚎、挣扎,直至死亡。
“昨夜,这位阳姒的秘使找到我,想劝说我们决战时背叛蚩尤。”
清隽瘦削的风夷族长眼神微不可查地一瞥斜后方的青年,压低了嗓子。
“你疯了不成?没看到阳夷的下场吗?还敢跟轩辕黄帝的人接触。”
鸟巨瞪大眼睛,双手按住风夷族长的肩膀,猛力摇晃。
“各位族长,请听我一言。”
青年眉目清朗,碎发齐整地搭在耳后,肌肤被日头熬成麦色,正是风尘仆仆趁夜潜入的秦穆。
秦穆拱手一礼,开口道:“蚩尤凌虐东夷,诸位......”
“你就是烈山氏武士头领秦穆?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军营,可知道你的脑袋在蚩尤大王那里值得多少土地吗?”
鸟巨当即毫不客气地打断秦穆的话,冷冷道:“蚩尤再暴虐又如何,炎帝和黄帝联手都打不赢他。”
秦穆上前一步,直视鸟巨,嗓音渐渐拔高:“因为畏惧失败,就可以缩起脑袋、掩住耳朵,对流着相同的血、拥有共同祖先的同族惨状毫无反应吗,族长,请你听听帐外的哀嚎,你的心,就没有一点痛吗?”
他俊朗的相貌渐渐显出威严和凶狠,眸子里透出的目光,让久经战阵的鸟巨不敢直视,哪怕秦穆在他眼里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鸟巨拿起手旁的酒袋,灌了几口,嗫嚅道:“秦穆,我可没有闲心听你说教,我屈服也是为了保全鸟夷部,有何过错。”
“难道我不想保护东夷同族吗,但蚩尤是无法战胜的!阳夷、方夷、黄夷等部相信了你,相信了轩辕黄帝,结果呢?”
烈酒入喉,他脸颊腾起一抹红,忽然又大声起来:“就臣服蚩尤、让他当大荒之主不好吗?他满足了野心,自然不会再造杀孽。”
“够了!”
内力携裹的声音猛地荡开,吵吵嚷嚷的话语顿时被压了下来。
“蚩尤早已统治九隅、少昊地区,结果呢?他治下领地可有一丝一毫的安宁?打败了有熊氏、烈山氏,他还会继续征讨有苗氏、夸父族,战争永无止境。”
秦穆一把夺过酒袋,猛力摔在地上,酒水涓涓流淌,湿透了众人的鞋履:“何况,谁说黄帝必败?”
“苍梧之战时,黄帝军三万一千众,蚩尤联军四万五千众。
困龙谷夜战前,黄帝军增至三万八千众,蚩尤军却只剩约三万众。
近日,黄帝的妻父又带来方雷氏的三千援军、西陵氏的一千援军,被屠戮的东夷残部、烈山遗民也来投奔,军力重新恢复至四万余众。
而蚩尤不仅牵连杀害附庸的东夷战士,三苗盟友也因水土不服折损严重,还分出大量九黎军四处追剿阳夷等叛族,
如今驻扎在涿鹿的蚩尤联军,可战之兵只剩不足两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