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雄巴的帐篷用竹木箍起,每处缝隙都用厚牛皮堵塞得严严实实。
帐内一丝凉风也没有,弥漫着浓重的药膻味,明明是盛夏却燃着炭火盆。
“天地有灵,始祖祥雍,邪祟远遁,病体疏慵,沉疴速解......“
数名苗巫身着玄色麻袍,头戴雉羽编冠,领口与袖角以红绳束紧,带上缀着几枚驱邪兽牙及彩色石珠,围坐在床榻前呢喃着艰涩的祈文。
“你们都下去吧,吵得老头子我脑袋疼。”
雄巴形容憔悴、面苍如蜡,裹在厚厚的兽皮里,他眼角余光撇见进来的蚩尤,伸出枯槁的手无力地挥了挥。
“苗王,先喝药吧。”
苗医端着一碗辛烈刺鼻的深褐药汤,以木勺舀起,缓缓送至雄巴唇边。
“咳咳咳。”
雄巴勉力张口,药汁入喉,引得一阵剧烈咳嗽,苗医忙拿着麻巾拭干净他唇角和前襟的滚烫残渍。
“蚩尤族长,有什么事来见我这个快要病死的老头子。”
他好不容易咳完,看向安静地伫立在旁等待的蚩尤。
蚩尤轻轻抚摸雄巴的后背,帮他理顺气息,同时开门见山道:“苗王,三苗部还剩多少可以作战的士卒?”
“连同我在内,还有四千两百七十一名战士,随时可以出阵。”
雄巴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悲凉,当初上万三苗战士雄姿英发地离开南荒,北上征战,如今所剩竟已不足半数,连他的五个儿子,也死掉了三个。
他们大多不是战死的,而是水土不服病死半途,东荒这片三苗族人心心念念的土地,反倒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吞噬,变成黄泥里的累累白骨。
事到如今,他早已分不清、也不愿再去想当初北上参与争霸的决定是对是错。
唯战而已。
“苗王便不要上阵了,养好身体要紧。”
蚩尤紧紧握住雄巴干瘪的手:“此战应该是和轩辕黄帝的最后决战,苗王能否将三苗战士的指挥权全部交给我?”
雄巴深陷眶内的微阖眼帘陡然睁开,冷锐锋利的光芒从这个奄奄一息的老者瞳仁射出。
没有蚩尤想象中的踌躇、犹豫或者拒绝,雄巴只是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便轻声道:“好。”
“蚩尤族长是我们三苗部落永远的朋友,无论刀山火海,苗人都不会畏惧。”
雄巴之子雄潴取来象征苗王权柄的鴸鸟权杖,郑重其事地交给蚩尤。
“蚩尤定不辜负族长和三苗族的信任。”
蚩尤神情有些动容,将沉甸甸的鴸鸟权杖握在手中,语气庄重。
他眉头微蹙,心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脚步凝重地走出苗王营帐。
南荒三苗部众无法适应东荒炎热干燥的气候,非战斗减员太多,又接连不断有东夷士卒或叛或逃,即便他以严刑峻法惩治,仍不能遏止。
如今麾下战兵捉襟见肘,竟已不足四万。
“大兄,喝酒吗?”
须髡拎着两瓮烈酒候在外面,咧开笑脸望向蚩尤,身后是其余九黎七十九兄弟。
“喝。”
蚩尤看到眼前一张张亲切热忱的面庞,沉郁的心情又高昂起来,他咧嘴大笑,接过一瓮,拨开木塞,仰起头咕咕灌了几口。
“大兄,今天我们必须一人跟你走一个。”
须髡大着舌头嚷嚷,众九黎兄弟就这么岔开腿,随意在草地上坐下,将一瓮瓮烈酒打开,推杯换盏。
喝了几轮,蛘沵面红耳赤,两眼耷拉,大喊大叫:“明儿......我要干死轩辕小儿,谁......谁都不许跟我抢。”
“蛘沵九哥,你这回不害怕啦?”
鸮隼推搡了他一把,笑嘻嘻道:“我前几天刚听来一句新鲜话,好像叫酒壮怂人胆......”
“我怂你阿母个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