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的人群里,唐叶小姑娘径直跑向一家贩卖面具的货摊,未原也只好无奈地和元叔一起穿过人群挤到唐叶身边,看好这小姑娘。现在距离拉近,未原才发现这是个傩面具摊,唐叶似乎对这些傩面十分感兴趣。
好在梁文敬给他们的银钱足够多,足够两三个月里他和唐叶花销了,路上就算买点东西剩下的钱也足够支撑他们今后的花销。
不过……唐叶竟然喜欢这种造型稍微有点恐怖的面具,这倒是让未原有些惊讶。
傩面是古代进行驱赶灾疫和恶鬼仪式时佩戴的面具,因职能缘故外形一般比较夸张,并且整体用色大胆。这点很难被现代的年轻人所接受——和这种记忆中的鬼怪形象有得一拼的面具比起来,谁不会更喜欢现今开放社会的主流审美带来的衍生物品呢?
唐叶手里拿着一个黑红色为主、眼睛大如铜铃且外凸的傩面具,兴奋地反复端详,轻轻覆于面上。可惜周围没有镜子,唐叶只好回头问询两人的意见:“这个面具怎么样?”
“挺别致的,你如果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
“元叔,你觉得怎么样?”
元叔仔细端详这个戴着傩面具的小姑娘,干巴巴地夸赞:“挺好,挺好,小姐只要喜欢就比什么都好。”
喜欢确实比什么都好。
唐叶摘下面具,喜滋滋地笑,决定买下来:“那我就买下来咯。你要买一个吗?”
“一个六文钱,两个十文。”老板见状忙说,极力推销自家物品。
很简单但有效的商业营销手段——买两个有优惠。原本未原打算拒绝,犹豫两秒,决定也买一个,正好凑个打折价:“顺便我也挑一个吧。”
于是未原蹲下身在面具货摊上挑拣。
说真话,傩面造型过于奇异,不太符合他的审美,他干脆选了和唐叶手里一模一样的一个:“我要这个吧。”
付过钱之后未原边走边把玩手里的傩面。
“傩面不能随便把玩,小心你晚上起夜会和傩神打招呼哦。”
“封建迷信。”
说完,未原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现在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果然,唐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纤细白净的手臂伸直,拿走了未原手里的傩面自己代为保管。不过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行走,唐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事物吸引过去。
元叔怕唐叶手里拿着两个傩面会太沉,又想到自己还带着一个布包,忙对已经被街边卖糖画的流动小摊吸走目光的唐叶说:“小姐,我这里有布包,把那两个面具放里面吧,傩面重量不轻,路上拿着不方便。”
手里变得空空。
没多久,唐叶动作灵巧地从来往的行人之间穿行而过,手里一左一右拿着两个糖人,把其中一个递给未原:“赏给你吃的,以后有好东西也请记得要分享给我。”
街道两旁卖小吃的居多,其次是各种生活上能用到的杂货、布匹,以及孩童喜爱的小玩具。唐叶对这里的玩具不感兴趣,她喜欢糖葫芦、糖人等一切好吃的,甜的东西,或者是现代社会已经比较少见的发簪,以及看上去繁复华贵的衣服。
走过半条街坊,元叔随身携带的布袋已经变得鼓囊囊了,而“罪魁祸首”是某个正在围观杂技表演的小姑娘。
叫好声如同一阵阵的浪潮,未原和元叔驻足等待的同时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被热闹的人潮所吸引。未原和元叔缓慢地挤开外围的人潮,唐叶在人群里见着他们,忙挥手示意位置,两人费了些功夫才从拥挤的人流中挪动到小姑娘身边。
唐叶微抿嘴唇,脸上微微有些红意,怎么看都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突然就被杂技表演吸引住了……未原,元叔,不要气恼!等晚上回到家里,我为你们揉肩捶背!”
她好像是在为拖慢了行程感到不好意思?未原先是愣了一下。
元叔拍拍胸脯说:“我这肩膀好使的很,小姐就算是要在坊里逛上一整天,我这把骨头都撑得住!小姐不用觉得歉疚。”
“放心吧,小唐叶就算准备逛上整整一天,我也不会感觉累。”未原说。
他哪能真的让小姑娘给他揉肩捶背啊。未原熟知唐叶喜欢新奇的事物,容易被看到的并且感兴趣的事物吸引。之前他们一直被如何回原本世界这一问题困扰,都没能好好逛过街市——而现下局面基本已经稳定,未原尽己所能尽出自己一份力,也得到原送他们回原世界的承诺……
既然全部的麻烦都告一段落,唐叶也用不着再忍着她旺盛的好奇心了,每个人一生的经历里,从来都要数快乐最难求。
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被台上的杂技表演者吸引走。未原不禁感叹饭碗都不好端,就比如台上的杂技从业者,他危险地行走在细绳之上,赚取来的微薄的银钱供家里的吃穿用度。
那人把绳当做路,脚步平稳,看上去没费力气地从这头走到另一头的高台上,他似乎是怕观众们觉得太过容易,不肯给打赏,于是拿出高难度的活儿,竟然原地一翻转,头和脚的位置对换了。
未原微微皱眉:“这个家伙……是准备在还没有手指粗的绳子上表演倒立行走?就算他有十年杂技表演经验都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先生是对的,就算是从事杂技行业几十年的老前辈也不可能做到在绳子上倒立走到另一头。不过先生先别急,不妨和小姐一起继续往下看。”
元叔微微笑说。语气不显急,显然他之前看过同样的表演,已经知道高台上倒立的杂技表演者下一步准备干什么了。
在一片欢呼叫好声中,杂技表演者立着的双腿缓慢稳定地向细绳的方向弯曲,在这个动作中他有力又柔韧的腰部起到维持整个身体平衡的作用,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浪潮中,表演者的脚尖有惊无险地点在绳上稳住身体,整个人呈圆弧形。
做出这种姿势很难。
在这种手臂很难使上力气的姿势下保持平衡只会更难。
“大家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大家伙要是觉得好看,不妨把口袋里零碎的银钱掏出来……”
杂技班的班主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盆,抓着机会在一众看客面前高声吆喝,他干这一行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响亮的嗓音早已经练出来了,因此在喧闹中班主也能保证大家伙清晰地听到他说的话——毕竟干他这一行,打赏大半都是要靠喊来的。
盆子里已经覆了盆底的钱币哗哗作响,时不时就会有人往班主的盆里扔几文钱,班主乐呵呵的直咧嘴笑。
未原适时提醒:“唐叶,要保持理智,不要大额打赏。”
“放心,超额消费这种事本姑娘从来不会干,我适量给一点。”
唐叶心里有数地让未原放心。
她从梁文敬给的布包里面取出六枚钱币扔进班主的盆里,十分豪爽地说:“我给台上的大哥一个六。”
高台上的表演者已经保持弧形的姿势有一段时间,台下的看客都在观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才能从这副“不得动弹”的姿势中脱离,最好是能在细绳上站稳身子,完美收场——要是不合预期,他们多少会觉得已经打赏出去的文钱有些亏了。
班主收完一轮银钱,台上的表演者收到指示般,双臂微微弯曲,身体呈向下沉的姿势。
莫非体力不支了?
表演者的举动引起台下阵阵惊呼,要晓得,如若从这五米多高的高台摔下来,不断骨头也要脱层皮!
未原则不表态态度,低头看向前面的唐叶,却见她也是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未原忍不住咧嘴笑说:“放心好了,台上那位大叔核心力量很强,有八成的可能性不会砸招牌。”
如未原所言,台上表演者双臂发力,似乎准备起身,他的十根指头作为力量的传递点,像弹起的弹簧一样在高台的平面上一弹,他如同圆弧的身子变成一条弯曲的线,脚下的细绳子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抖动着,看上去随时会因为难以预料的失误跌落高台。
观众们的心都揪紧了,都害怕意外在眼前发生。
好在,专业内的人干专业内的事,会把错误发生的概率降低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