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涣复又语塞,苏羡施施然已开始轻拭砚台,又向其中添了一小勺清水,拿起墨锭研起墨来。
“夫君只管题字,我来为夫君研墨,不知可否有几分红袖添香之趣?”她笑望向他。
她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笑意,江涣低头看她,心想。
那双眸子似秋水,水洇洇的,极灵。眼尾有些上挑,让她的笑有时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样乖巧,偶尔会带上几分促狭之意。
离得近了,才注意到她鼻梁上隐约有颗极细小的痣,会藏在她笑起来时皱起的小细褶中,就像她逗弄人的小心思,时隐时现。
原来,他们竟离得这样近了。江涣喉结轻动。
空气中不知何时生出几分暧昧,梅香竹影早就知趣扯着风翎退了出去。不大的书房里,只他们二人相视而立,苏羡研着墨的手一滑,几滴墨汁溅了出来,洇湿了洁白纸张的一隅。
“呀,都怪我不小心。”
二人都飞快移开视线,江涣的脸又有些红了,苏羡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发烫,她不是又开始发烧了吧,那可不妙。
“不碍事的,夫人无需在意。”
墨迹很快洇开,她手上有些忙乱,江涣跟着一起收拾,修长的指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
他的手大概比想象得有力些,她脑子里莫名跳出这么个念头。
想什么呢,她恨不能拍自己脑袋一掌,瞎犯什么花痴。心跳得有些快,她暗暗深吸了几口气都静不下来。
完了完了,她心想,肯定是体温又高起来了,不知道这次得喝几碗药才退得下去。
待这小小插曲被收拾妥当,江涣润湿笔尖,试了试墨汁浓淡,重新铺好一张宣纸,用镇纸压住四角,也压平了有些躁动的心。
知止不殆。笔走龙蛇,他下意识写下四字,倒像是在规劝自己。
“夫君的字真好。”苏羡捧场夸赞。
也不全是奉承,他的字的确配得上。明明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字却力透纸背给人以磅礴之感。
苏羡好像生出些嫉妒。
是嫉妒吧,她想,总之心里有些不快。这人长得好看,性格体贴,字也写得好,偏偏是个将死之人,真是暴殄天物。
阴了许久的天,终于落下雨来。
苏羡走至窗边,窗外是茂林修竹,雨滴落在嫩绿的竹叶上,晶莹透亮。一滴一滴积聚着滑落,被竹叶锋利的边缘割得碎裂。
她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不喜欢雨天?”
“不喜,太过泥泞。”她欲伸手关窗。“我更喜欢阳光,炽热纯净。”
“我倒是觉得雨本纯净,是带走了尘世上的污浊才会泥泞。”江涣也走过来,他的手离她有些近,也搭在窗上,“其实,夫人若不觉得凉,可试试小窗赏雨,别有一番趣味。”
凉是不觉得,她只觉今天体温异常,燥热得很,她想赶紧回去歇着。
“夫君,我身子又感觉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她垂下眼睫,没给他再多说两句的时间,步子也急了些。
江涣走回桌前看新写的那副字,墨迹尚未干。
夫人的心情变得真快,他回想方才,好像也不知怎得,又惹了夫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