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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波看着名片，愣在那里，许多想不明白的往事，这一刻他全都明悟了。他抬起头来，见父亲仍旧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他轻轻哦了一声，对父亲笑了笑，然后将名片揣进了兜里。
林义山见他一副随意的样子，叮嘱道：“儿子，这件事对我们家至关重要，可以说是生死攸关，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有任何一点意外发生。”
林晓波郑重其事地说道：“爸你放心，我知道的。”
林义山这才稍稍安心一些，说道：“你到时候先给这个人打电话，跟他约好，最好让他来门口接你。他如果不肯出来的话，你就告诉他，这是一百万的大生意。”
林义山说完这几句话便去观察儿子的表情，见他表情如常，好像没听见一百万这个数字一般，又或者，他是以为自己让他吹牛吧。
林义山这么想着，继续说道：“钱在床底下，你这会先把包拿到你房间去，待会吃了晚饭就直接背着包出去。”
林晓波从床底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旅行包，问道：“这些钱，全部买巴西？”
林义山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对，全部买巴西。”
“一共多少？”
“九十万。”
林晓波哦了一声，挎上包快步出了房门，不一会就空着手走了回来。
“把房门关上。”林义山嘱咐道。
林晓波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坐了下来。
林义山这才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林晓波嗯了一声，看着父亲。
“你要跟那个崔经理说，如果巴西赢了，比赛一结束就得先给你九十万，剩下的可以晚一些。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你就不要下单，直接回来。”
林晓波又哦了一声。
林义山继续嘱咐道：“你拿了九十万，马上打车回来，你多给司机一百块钱，让他等在楼下，然后你陪我一起去厂里。”
林晓波点了点头。
林义山看着儿子，说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林晓波摇了摇头。
林义山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对这件事，就一点都不好奇？”
林晓波说：“你不是让我什么都不要问吗？”
林义山怔了怔，苦笑道：“问吧，咱爷俩现在同舟共济，我也不该瞒你什么。”
林晓波摇了摇头道：“这还用问么，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
林义山有些疑惑地看着儿子，刚刚他觉得儿子的表现比他预想得要淡定稳重的多，一开始的许多顾虑也慢慢打消了，便想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谁知儿子的意思是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不由让他有些吃惊。
这时，林晓波语气淡淡地说道：“那笔钱是厂里的补偿金，你必须在明天上班之前放回厂里的保险柜里。”
林义山怔怔地看着儿子，好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林晓波开口问道：“爸，你真的觉得巴西一定会赢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巴西没赢，那会是什么后果？”
林义山叹了口气，说道：“巴西队的赢面是很大，可我也知道，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铁定的事。我不是没想过后果，可我在这样的处境下遇到这样的机会，我真的没办法不去拼一下。儿子，你以后的路还长，你一定要记住，不是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去赌，哪怕看着赢面很大，也不要去赌，因为你输不起。而且，就算你赌赢了这一次，你就一定还会去赌下一次，因为一旦尝到了甜头后，你会对这种快速致富的感觉念念不忘，直到你把自己的前途彻底葬送不得翻身时才会悔不当初。我们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是因为我们能够坦然接受最坏的结果。可如果这个结果我们无法承受，那就还是不要去尝试的好，因为我们看到的美好和机会，很可能是魔鬼的诱惑。它会把我们拖进地狱，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
林义山见儿子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不认识他一样，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父亲是鬼迷了心窍，想翻身想疯了？”
林晓波点点头。
林义山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我是被鬼迷了心窍，只是还没迷得不知所以。就像麻醉的剂量不够，我不能动弹，却仍旧清醒。这种清醒不能让我逃走，却能让我听见刀子在我身上切割的声音。其实我宁愿自己是完全被猪油蒙了心，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至少我不用这么纠结和痛苦。不用这么担惊和害怕。我只要乐呵呵地告诉自己，我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林晓波沉默了一会，问道：“那，咱还买巴西吗？”
林义山茫然地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坚定地说道：“买！小弟，你现在还不知道，有时候选择是很难的，哪怕你懂得了很多道理，可你依然会发现，生活有时候它是不讲道理的。大多数时候，我们看着有很多选择，但其实是没有选择。我只希望你将来不要恨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至于像我今天这样，没得选择，没有退路。”
儿子走的时候，将一串钥匙放在了桌上。林义山看着这串钥匙，那是他的，昨晚忘了从摩托车上拔下来。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来到窗前，看到儿子正坐进吴青的面包车里。车子发动后，他看到儿子摇下了车窗，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与面包车一起消失在拐弯处。
林义山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就摔了下去，他赶紧伸出双手抓住了窗户上的铁栏杆，稳住了身形。这些日子，如过山车一般的遭遇，几乎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此刻，他想起了昨夜离开竹林饭店后回家的情形。
在饭店的时候，他一口气在头上爆了六瓶啤酒，那气势着实镇住了那帮痞子。事情很快就结束了，他要回家了，同事要送他，他却强撑着说没事，不让他们送。
路上，他突然觉得头晕起来，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摔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他强忍着头晕和恶心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摩托车继续往家里开去。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绝望的悲痛。
他说不清究竟是哪些痛楚让他皱起了眉头，也说不清是哪些屈辱泛上了心头。他只是觉得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然后他就开始放声大哭。那一路上，他都在大声地哭泣，陪伴他的，只有迎面吹来的夜风。
他醒来的时候周遭一片黑暗，他睁大了眼睛往四下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他摸到了地上的毯子，然后近乎本能地摸到了毯子下面那把大门的备用钥匙。
进了屋，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他冲进卫生间拿水龙头冲脸，隐隐感觉到一些疼痛。他随手抓了一把卫生纸，抽了一条毛巾，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
躺到床上后，他便觉得意识渐渐模糊，自己好似坠入了地狱，四周都是昏暗无光的模糊，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而那一刻，他觉得死也并非那么可怕，反而也许是一种解脱。
他累了，他想休息了。可他又突然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看到黑暗里闪过一丝温柔的光。是啊，他也曾想过从这样的生活里解脱出去，但不是用死来解脱，而是抛开过往的一切，卸下责任的枷锁，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正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