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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9月18日晨，青岩县供销社门前的桐油味混着煤烟，在秋阳里发酵成特有的市井气息。王建国用军大衣裹着襁褓，战术手势般精准地避开地上的鸭粪——这可比当年在雷区排爆紧张多了。
“王校长早啊！“粮油柜台的老周探出头，搪瓷缸里的浓茶荡起波纹，“哟，这娃娃眼睛亮得跟黑煤球似的！“
陈瑞霖在襁褓里翻了个白眼。他的视线掠过褪色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标语，落在玻璃柜台里的蛤蜊油上。三米外的小吃摊正冒着热气，老板娘用竹片刮起热糍粑，辣椒香勾得他肠鸣如鼓。
“户籍科往西二百米。“老校长第三次拍开往糍粑方向蛄蛹的婴儿手，军装口袋里的介绍信已被汗水洇透。昨夜他特意把《特区建设地图》缝进婴儿襁褓夹层，此刻那卷图纸正硌着陈瑞霖的后腰。
转过供销社斑驳的砖墙，喧闹声突然如潮水褪去。青石板路尽头，民国时期的老邮局改成的派出所里，户籍警小吴正在往铁皮柜上贴《第四次人口普查公告》。公告右下角的蜡笔涂鸦，让陈瑞霖瞳孔骤缩——那歪扭的飞机图案，竟与二十年后浦东机场的设计图有七分相似。
“王校长！“小吴的圆珠笔在登记簿上打滑，“您真要收养这孩子？“
老校长的喉结在弹片疤下滚动：“烈士遗孤，组织特批。“
陈瑞霖突然抓住钢笔，在《出生医学证明》上按下个墨水脚印。小吴凑近细看，倒吸凉气：“这纹路...怎么像地图？“
王建国一把夺过证明，军功章在胸口叮当作响：“娃娃乱蹬的，赶紧办正事。“
窗外的光斑在笔录簿上跳跃。当小吴念到“父亲职业“时，婴儿突然发出清亮啼哭，小手指向墙上的《中国地图》。王建国额角渗出冷汗——那指尖正戳在深圳位置，而派出所的地图标号还是1982年版。
“这娃儿...“小吴的圆珠笔滚落在地。
老校长突然扯开嗓门唱起《打靶归来》，荒腔走板的军歌吓得屋檐下的麻雀乱飞。趁着小吴捡笔的刹那，他迅速用袖口擦去婴儿掌心的经纬度坐标——那是用奶渍画的罗湖地块定位。
正午的国营饭店飘出猪油渣香时，陈瑞霖的户口页已经盖上钢印。王建国抱着他穿过菜市口，卖竹编的瑶族阿婆突然拦住去路：“校长，这娃儿眼里有火，怕是文曲星托生。“
陈瑞霖盯着阿婆背篓里的《周易》，小肉手突然抓住竹篾编的算盘。老校长正要掏钱，婴儿却将算盘往东南方向猛推——三枚算珠不偏不倚卡在“巽“位，正是八卦中的财位。
“哎哟！小神仙！“阿婆的银耳环晃成一片，“这孩子该去摸供销社的保险柜...“
王建国落荒而逃时，陈瑞霖正盯着供销社外墙出神。二楼铁窗里隐约可见成捆的国库券，像等待引爆的炸药包。前世他在金融史教材里读过，1991年正是民间倒卖国库券的黄金时代。
“哇！“他故意把奶嘴吐到地上。
老校长弯腰瞬间，婴儿的指尖擦过墙缝里滋生的青苔。陈瑞霖暗叹：这栋苏式建筑的防潮层最多撑五年，九六年暴雨季就会塌了东墙——倒是块囤积建材的好地皮。
归途经过打铁铺，火星溅在青石板上。陈瑞霖望着铁匠古铜色的脊背，忽然想起三十年后这里会变成网红民宿。风箱的呼哧声里，他攥紧了襁褓里的地图，深圳河在想象中化作金色动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