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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在雕花拔步床上数雨滴，西洋自鸣钟的滴答声里突然响起三声鹧鸪叫。
推开半扇雕花窗，青云倒挂在廊檐下，蓑衣上的雨水在地砖上洇开墨莲。
“少奶奶要的戏票。“他翻窗时带进潮湿的桂花香，油纸包里的戏票残角还沾着胭脂，“新明大戏院的茶博士说，柳姑娘上月包了三个雅间。“
我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划过戏票上晕开的“温“字水痕。
读心术带来的刺痛像绣花针在脑仁里穿梭，方才偷听温如烟丫鬟时，那丫头心里翻涌的“城郊别院“四字此刻正在视网膜上灼烧。
青云突然用剑鞘挑起妆奁上的螺钿簪：“二少爷今早去了宝华银楼。“
铜镜里映出我骤然苍白的脸色，镜面突然闪过温墨言昨夜叩门时的画面。
他染着桂花香的手指停在半空，戏票上的芍药花钿与柳如眉鬓边那朵渐渐重叠。
“明日申时...“我将簪子狠狠戳进青砖缝，“劳烦你往醉仙楼送坛竹叶青。“
雨后的城郊别院泛着青苔腥气，我扶着青云的手腕下马车时，特意将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落在车辕。
温如烟带着六个粗使婆子冲过来时，我正对着西洋小镜补胭脂，镜面里映出她髻间乱颤的赤金步摇。
“表嫂好兴致。“她指甲掐进我腕间朱砂痣，“听说这别院的檀木床...“
我反手握住她腕子，读心术带来的剧痛中闪过“迷香““账本“等零碎字眼。
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温如烟唇角刚要扬起，就见青云拎着个五花大绑的龟公从月洞门转出来，那人怀里还揣着温二爷的翡翠鼻烟壶。
“表妹可知松烟墨兑上玫瑰露，写在薛涛笺上的字遇热即现？“我抖开袖中泛黄的信笺，温二夫人最爱的伽罗香从纸间漫出，“去岁腊月初八，二叔父给柳姑娘赎身的银钱...“
柳如眉的芍药绣鞋碾碎满地阳光，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刚要触到信笺，我忽然转向廊下看戏的温老夫人：“祖母可还记得，去年漕运的亏空原是填了胭脂胡同的窟窿？“
秋风卷起我茜素红斗篷，账册残页如蝶群纷飞。
温如烟打翻的茶盏在青石板上绘出狰狞地图，我弯腰拾起片沾着口脂的碎瓷，上面映出温墨言站在垂花门边的身影——他手中那枝木樨花，正是我们新婚夜合衾酒里泡过的。
（接上文）
温二爷的翡翠鼻烟壶在青砖地上滚了三圈，最后停在温老夫人那双金丝牡丹绣鞋前。
我望着那抹刺眼的翠色，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宴上，这物件还别在二叔父绛紫马褂的第三颗盘扣上。
“侄媳妇莫要血口喷人！“温二爷额角青筋暴起，镶金烟杆指着廊下被捆的龟公，“这等下九流的腌臜货，给块银元什么浑话编不出？“
我扶着青云递来的鎏金手炉，指尖轻轻摩挲炉身上凸起的缠枝莲纹。
西厢房雕花门吱呀作响，两个小厮抬出整箱贴着“仁济西药房“封条的木箱，红漆剥落处露出里头的芙蓉膏烟枪。
“二叔父可认得这个？“我抽出账册中夹着的当票，泛黄纸页上“温仲礼印“的朱砂戳记鲜艳如血，“去年漕船沉了三艘，您当掉太奶奶陪嫁的翡翠屏风补窟窿，转头却在法租界买了幢红砖小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