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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其言语完,宁龙着急反驳道:“当日何尝有贼上船劫财?——分明尔等以酒劝醉,趁拂晓把船划入江心,推吾主仆于江中,今将赃银藏寄人家,故自巧言狡辩。”
然而,叶新又辩争道:“小人纵有亏心,可返回吴县之时,尚未离船就被官差缉拿到此,怎能有赃银藏寄人家?——当日劫夺缎绢谋害汝主仆者,实乃此江阴军商贾章晋,却缘何不告此贼,反而诬告我等,汝好没道理。”
叶新话音刚落,单贵亦赶忙道:“老爷,当日于瓜洲渡头带人劫夺其缎绢者,乃是章晋,实与我等无关。不想宁龙不识强贼,竟颠倒黑白,如此诬告我等岂肯甘心,望老爷明察。”
一时间,不仅使宁龙哑然失惊,而在旁章晋虽已半百之龄,穿戴精致,品性沉稳,闻言亦急得举止失常,直言已二年未至瓜洲,何若贪此便宜,遭二恶贼栽赃嫁祸。并于公堂上呼天抢地,赌咒发誓的以示清白。然单贵、叶新是面不改色,满口与宁龙、章晋争辩不已。俄而,包拯拍动醒木,严令肃静,争闹才戛然而止。
于是,包拯思忖单贵、叶新所言,与艾虎、孙文仪于江阴查实情况不符,此二人定是妄言抵赖。然此二人船至吴县码头时就被缉捕,可今钱财一两没有,岂不太过反常?对于中途将大量钱银藏匿在外,二人自认为行事机密,想来无此算计。或许其船只另有机关,几番搜检皆未觉察,故使二人有恃无恐。
为证二人言词真假,包拯命使宁龙、章晋退立东廊,命衙役拿单贵远远的站立西廊,留下叶新于公堂问道:
“当日章晋带人劫汝船,带有多少人?服饰、面貌若何?”
叶新答道:“五更时分,我等皆在船上沉睡,忽众贼将船抽出江心,六七人团团围住。宁龙主仆趁贼不备,逃走船尾,一人七长八大,穿青衣、涂脸,将其主仆丢入江中。章晋又使众贼将小的来打,小的再三哀告道:‘我是船户。’章贼才命放手,驱掳小的与内兄单贵行船,驶往江阴而去。今宁龙诬告于法台,此乃瞒心昧己。”
包拯默默闻其言,不置一词,即命衙役拿叶新出去,取单贵进来问道:
“贼劫汝船,贼共多少人?衣着、面貌若何?”
单贵言道:“拂晓时分,贼将船抽出江心,七八人上船围住。其中有一后生,身穿红衣,随章晋将宁龙主仆推入江中。当时众贼把小人与妹丈叶新揪住,小人讨饶道:‘我非客商,乃是船户。’二贼方才放手,不然同入水中,命亦休矣。”
包拯闻之亦不动声色,照例命衙役拿单贵出,于东廊换章晋与宁龙至公堂,质问宁龙当日是否见过章晋,鞫讯章晋可有瓜洲渡头劫财一事。而彼此以前自然素未谋面,章晋更是诚惶诚惧,仍言已二年未至瓜洲,只因半月多前,一日那叶新问寻上门,小可见其缎绢价钱适宜,遂出银买下,别无知情。包拯见其言辞恳切,并无虚言,随后命衙役复将单贵、叶新拿回公堂,呵叱道:
“单贵、叶新,汝二人口词不一,胆敢诬枉他人。如何谋财害命,所得赃银何在?还不从直招来,免受刑法之苦!”
然此二人并不肯招认,皆诋辩道:“既谋他财,小的并未回家,若有银钱,能藏于何处?”
毕竟,眼下无赃可证,的确无法可施。况由于当日天时已晚,包拯遂令收监,就此退堂了事。
次日,包拯领同公孙策、艾虎等亲临码头,不惜另雇一船来,将船上缎绢尽数搬离放置。于是包拯等再度登船,经公孙策目测,发觉船内高低与船只吃水颇为有异,细看其由,见船底有隙,皆无棱角,乃命艾虎启之。然内有暗栓不能启,包拯便令取刀斧撬开,见内货物广多,衣裳器具皆有,两皮箱皆是钱银。验明抬回衙来,又取四人一并至公堂,命宁龙上前辨认货物。
宁龙看后,言道:“昨日数匹缎绢不敢断定,今日物件皆是,唯有一新箱不是。”
包拯遂向二恶贼怒目而视道:“单贵、叶新,汝二人一再巧舌如簧,如今此物谁的?”
单贵仍旧口中雌黄,诡辩道:“此物皆是客人寄放的,何尝是他的?”
宁龙忙回道:“尔言是他人寄放的,箱内簿帐谅尔废去,此旧皮箱左旁有一鼎字号,难道没有?”
包拯令左右开看,果然有一“鼎”字号,愤然下令将单贵、叶新重打四十,二人熬刑不过,才从直招认。——只因当日宁龙雇船,见所载财货甚广,又量他是离乡人。待行至瓜洲,趁夜设酒劝醉,谋害其主仆后,将缎绢运至江阴军散卖多日,余下多半趸售商贾章晋,得银共一千三百两,分作两箱,二人各得一箱。乃走五泻水返回吴县,不料才停船码头就被官差擒拿云云。
虽说此前,二凶犯一再诡辩,为查获赃证大费周折。今终究审实案情,包拯遂判道:
“审得单贵、叶新,干没利源,驾船只而载货,贪财害客,企谋杀以发家。遇客商宁龙,雇佣其船,夜泊瓜洲;乃携酒频斟,杯中设饵,腹内藏刀。趁酒醉中睡浓,一篙抽船离畔;视拂晓无人知,双手推客入江。自意主仆落江中,决定葬于鱼腹;深幸财货入私囊,得以遂其狼心。
“然虽暮夜无知,可怜仆遭溺没;犹庆皇天有眼,且喜主善自救。具状州府,捕文缉拿于吴县,辗转追赃于江阴;商贾章晋,真银错趸其缎绢,利口难辩其公堂。船底中搜出器物钱银,簧舌上招出谋命劫财。拟单贵、叶新罪应大辟,以偿季春冤命;财物退赔宁龙、章晋,各自宁家。”
包拯判讫,将二凶监入死牢,即日以案卷申报大理寺,并于是年冬至前获朝廷批示,处决了二犯。——可谓民奸不终隐伏,而王法悉得其平矣。
而且同月,忽有朝廷差官抵扬州,宣知州包拯奉迎诏旨。其敕文如下:
“制曰:卿不贵权位,节义敦笃;刬恶锄奸,匡正纲纪。自决意请外任,下降州郡将年,不啻惩治横恶,持正恤民。又获旧朝神器,劳征南军士;助克妖人阵法,讨平岭南贼。然卿殊功劲节,超越常伦,朕思量再三,今特诏敕如下:
“扬州知州包拯,擢刑部郎中,调知庐州事。
“皇佑五年冬月~日诏示。”
当包拯授此任命,自将整顿行李,其间,不料得欧阳春有意戏言道:“大人,早知将归故里任职,当初应该留下还魂床,如今运回庐州去。”
包拯闻言,亦故意郑重其辞言道:“看来待本官上任,务必仔细核查艾少侠此些年有无问题。今方知其内人如此心思,岂不危险哉?”
惹得在场公孙策、艾虎等泯然一笑,不好言语,董氏、崔莺莺诸女眷更是笑逐颜开,也无甚话说,使欧阳春无以言对,自觉窘境难当而已。
于是不数日,辞别相处大半载之扬州同僚,辞别脉脉含情相送之扬州百姓,启程西行,归梓里履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