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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懒得以言理论,命人将那一盒酥饼放其面前,横眉怒目,厉声问道:“既然不识秦氏,又不曾送与酥饼,此为何物?”
那赵伯纯不过弱冠之龄,到底涉世未深,直面公堂威严,包知府声色俱厉,早已忐忑不定,一见酥饼更是惊惶万状,栗栗自危。加上孟元祺、秦氏母女之指证,他未敢再无理叫嚣,急忙招供道:
“皆是陈驸马见秦氏弹唱秦楼楚馆之词!——秦氏为驸马元配妻室,恐将事情传扬开去,危及驸马今时富贵前程与性命。是以借中秋之夜命小人送去酥饼,希望毒杀其母子来保全自身平安,实在无关小人的事。”
包拯又命他将所知悉数招承,获得口词。遽差人传陈世美至公堂,以赵伯纯供述与之相看,问道:
“事已至此,今陈驸马还有何可说?”
然而,面对包拯的质问,秦香莲的哭诉指责,陈世美不以为意。其反倒恬不知耻,正立一拱手,向包拯言道:
“若老大人能以宽宥,善理此事,自当不忘老大人厚恩。兼徐国公主最为圣上宠爱,待晚生与公主从中美言,老大人高官厚禄,岂不近在眼前。”
包拯听言,勃然大怒,诃斥道:“无耻狂徒,汝当本府何人!岂是贪图一己之私,罔顾国法公理,与汝同流合污者!”
陈世美见事不成,竟自恃驸马身分,于公堂上强词夺理,否认其侍从供述,百般诡辩。乃至不认妻女,污蔑秦氏为远方流落入京城,一弹唱琵琶之歌伎,他堂堂驸马岂得有此妻室?视此,包拯并不急于求成,命将陈世美、赵伯纯押入牢中严加监管,焉乃据实上奏朝廷。
不二日,得徐国公主随同生母俞贤妃,驾临开封府。包拯率众官员忙出迎,引进都厅坐定,俞贤妃便侃侃谔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今不知陈驸马所犯何重罪?令包知府不遗余力,大张挞伐。”
——言及今贤妃俞氏,祖籍舒州桐城县人,伊现已越四旬年纪。然俞氏方在髫年时,以淑丽婉静遴选入宫,为年少之皇太子赵祯御侍。不数年,赵祯即位,俞氏得封为延安郡君。至景佑初年,进才人;隔年生皇女怡康公主,进为美人。于景佑四年,又生皇长子赵昉,不幸出世即殁。庆历年间,俞氏又先后晋升婕妤、充仪;皇佑二年春,再晋升昭仪。至皇佑五年夏秋,升怡康公主为徐国公主,下嫁陈世美,遂晋封生母俞氏为贤妃。
包拯见贤妃言,向前深深作揖,答道:“其欺罔朝廷,停妻而尚公主;况使父母忧卒,今妄图杀妻灭子自保富贵显荣,件件非轻!”
徐国公主一旁闷闷不悦,俞贤妃又言道:“陈驸马纵有差错,看在渠与公主两相恩爱之情分上,包知府能否安抚秦氏,就陈驸马之事网开一面,从宽发落?”
包拯向来峭直,正大不阿。视陈世美诸般恶行令人发指,岂能徇情曲法,乃反驳道:
“陈世美早先抛妻弃子,失忘夫妻、父子伦常;今欲杀人灭口,遣侍从送以毒酥饼已致死亲子。如此狠毒之徒,昔年不惜欺君罔上,谋尚公主,不过苟贪爵禄,相度私欲,曲意迎合而已,几曾有真情可言?倘公主、贤妃仍曲赦为驸马,不但有碍国家律法,然自是天下尽知,安肯为此人辱没皇室尊严邪?”
包拯辞严义正、掷地有声,令俞贤妃与徐国公主有如醍醐灌顶、如梦方醒,怊怊惕惕而去。隔日晌午,有得圣上差内臣至,于狱中宣读谕旨,陈世美逆天盗臣,败乱纲纪,丧绝人伦,革除驸马都尉头衔,翰林修撰之事职,贬为庶人,由开封府按法惩治其所犯诸罪。
就此,陈世美再无倚仗,丧失底气,才招承罪恶。遂结合秦香莲、孟元祺之陈诉,赵伯纯之证供,终于将秦氏携一双子女进京寻夫,却险些被恶夫一起毒害始末,大体根究翔实。
原来,于皇佑四年冬时,陈世美辞别父母与有孕在身之妻秦氏,幼子瑛哥,赴京应试。自此一别,时今将及五载,无闻音信。其间,公婆因积忧成疾,相继去世,秦氏独自抚育着一双儿女,生计越发艰难。故于今年初时,特地变卖去微薄家业,携上瑛哥、东妹一路求乞,赴京寻夫。前不久,来到京城西金梁桥一带,寄住长者孟元祺家中安歇。秦氏向孟翁言自均州来,相问曾识均州陈世美否?
然陈世美抵京后,于皇佑五年春夏一举登科,又适逢皇帝下旨,榜下遴选驸马。将以进士三甲内,十八至二十四岁间,品貌俱佳,尚未婚娶者入宫,以待怡康公主择对。那陈世美时年正值二十三四岁,因贪念爵禄,不念父母、妻子,闻此消息,特意隐瞒早已婚娶育有一双儿女之事实,加入遴选。
而当年进选者,有同科榜眼,汉州绵竹县人杨绘;同科进士,执政大臣宋庠之子宋克国等十来个后生。却均莫如陈世美风姿飒爽,其生得朗目疏眉,面如傅粉,身材尤为俊拔;又为之用心装束,惺惺作态,更显彬彬文质、轶群绝类。怡康公主隔帘视之,见诸韶华才士,最数陈世美模样举止出类拔萃,甚是倾心。辄于同年夏秋,陈世美尚怡康公主,从而加官进禄,风光无两。
故此,孟元祺直说陈世美当年高中进士,因品貌出众,不数月而迎娶公主,现封为驸马都尉,兼翰林修撰。真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从寒士擢升驸马,京城哄动一时,安得不知。
秦氏闻听,揽抱一双儿女悲伤不已。哭告曰贫妾乃陈世美妻室,因他别后赴试,永不还乡,特寻至此。于后直言不隐,就家中近年变故诉说一回,并询问如何见他?
令孟元祺闻之,恻然动容。少间,忿忿曰小娘子既是陈驸马夫人,此子不但抛妻弃子,又诈尚公主而欺罔圣君,当真该死。然今其身分显贵,不可乱进,待老夫慢慢打探,定与汝谋个主意。当听闻不几日是陈驸马生辰,必请同僚于萃焣酒楼欢庆,因识得翰林院有一侍讲老爷极好弹唱,当日决然叫唱。
故而,孟元祺连夜创作一词《青玉案》,不二日教授秦氏独以琵琶弹唱之。言到那日扮作弹唱女子,至酒楼上唱与众官爷一听,若陈世美良心未泯,自会寻来相认,最是为好。不然徒劳无益,届时再相撰作几词,教授汝自老夫次子所经营之荟然茶肆弹唱,亦能以此谋一些儿生计,好在京城权且安身。
那日,秦氏至萃焣酒楼俟候,忽然下楼来一个校尉,叫弹唱的上楼。秦氏执琵琶便跟随着步入绮阁,果见丈夫陈世美与同僚饮宴,乃遵照孟翁教授细细弹唱一番,闻其词曰:
“均州赴试犹如昨,旧日景、时思索。五载悠悠谁与托?舅姑忧卒,梦牵魂魄,只恨千山恶。
“想来是妾欢情薄,骨血羸微且无着。若问夫今何禄爵?奢华宫阙,故当彰灼,勿忘清贫约。”
一词唱断,旁人听来,亦催人泪下。那陈世美闻此词,恍忽见容颜已知是妻室秦氏,当时羞脸难藏,只得隐忍。
然当秦氏出来,陈世美却暗地差使亲信侍从赵伯纯,跟踪探知以下榻处。待筵宴毕,同僚各自辞别,陈世美随侍从寻觅来见秦氏母子,假意看顾。其一面浮言劝慰,一面又乘势恐吓,诌谎当年形势所迫,必不得已。而况今时富贵难得,事情当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并给与一些银钱,好使秦氏携子女生计,不再出去风月场中弹唱。岂知陈世美终归恐情事传扬败露,断送权位,又且性命交关,惴惴不安下愈加忿懥,遂暗起杀心。候至中秋黄昏,遣赵伯纯送以一盒酥饼,欲将秦氏与一双儿女皆毒害死,妄图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幸而有赖苍天庇佑,以瑛哥一命折挫陈世美阴谋,得秦氏母女随长者孟元祺诉至开封府,终使陈世美与侍从赵伯纯,皆难逃律法裁治。
且过得半月有余,经王朝、马汉于均州核实取证结束,领陈世美与秦香莲之乡人,当年陈、秦两家姻亲媒妁之子韩玮一同归来。
这韩玮虽才二十二三岁,是一个阔面重颐,眉目清明之男儿。当问知实情,亦颇抑郁不平,言道:
“原本数年不闻信息,毕竟进京路远,乡邻皆以为陈世美孤身赴京,恐于途中遭遇了不测。见陈门父母相继去世后,皆劝秦氏或带着儿女努力生活,倘委实不济,或携儿女再嫁他人。然秦氏不肯甘心,变卖去微薄家业,一路向京城来寻夫,不管生死一定要访个下落。怎知陈世美竟抛弃父母、妻儿不顾,隐瞒事实,在京另娶公主,享受富贵荣华。”
韩玮言此,摇头叹息,在场者也都阒寂无声。不时,有判官陈希亮忽而转头,视秦氏母女问道:
“今陈世美已是罪责难逃,然伊母女于均州家徒四壁,日后当何以为生?”
因此,韩玮忙起身而立,拱手言道:“往年吾父与陈、秦两家交好,见陈世美用功上进,日后想必能出人头地。思量秦氏相与年貌正当,故好意做媒撮合两家结亲,何尝识陈世美竟是如此德行。然吾父虽已过世,确属小生家坑害了秦氏,兼不幸小生妻于去岁亦病故,留下一子乏人抚育。难得秦氏贤淑,小生家尚有几亩薄田能够维系生计。小生今愿携伊母女归乡,一并供养善待之,以赎吾父生前做此恶媒之不当。”……
最终,陈世美因欺君罔上,贪婪富贵权位,下毒谋害妻儿,致幼子丧命,罪恶难容,拟判斩首之刑。侍从赵伯纯,听主子指使助桀为虐,罪恶爪牙,险些儿毒害数命,虽未共同谋,然不可轻饶,判以刺配江州牢营。
挨至是年深秋将末,经朝廷裁决下达,包拯命府吏将陈世美押赴死市,并亲临法场监斩。一路上,行人闻其名而厌恶,对死囚之唾弃声不绝于耳。法场上刽子手持握大刀岿然而立,旁观民众比肩继踵,人声嘲哳。至午时三刻,于包拯一声令下,将陈世美斩首落地。
事后不多日,秦氏携幼女拜谢过长者孟元祺,又拜别包拯、陈希亮等府衙官员;伊念及阿姑临终托付,获公主差人送以钱财抚恤资助,将棺木装载了陈世美与幼子尸身,随韩玮一道返归均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