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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夜的风卷着艾草灰在同仁堂天井里打旋，鞠南星抱着黄花梨药箱立在檐下时，林半夏正用犀角秤称量血竭。新来的妇科大夫旗袍外罩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枚鎏银九针胸针，发髻间一缕白发比月光还亮。
“救救我...“沙哑的哀求刺破晨雾，轮椅上的女子裹着褪色红围巾，怀中小婴孩的哭声猫儿般细弱。鞠南星已蹲身扣住女子腕脉，“产后十七日，头痛如锥刺？“
林半夏瞥见女子虎口处的茧子——那是长期握剪裁刀的痕迹。AI脉诊仪刚启动，鞠南星忽然按住电源键：“机械摸不出血海空虚。“她指尖掠过女子小腹，“恶露断续，色如败酱？“
陆明远带着CT片闯进来时，正撞见鞠南星拆开个湘绣荷包，里头躺着支断成两截的老山参。“同仁堂1983年的野山参？“他认出参体上的朱砂编号，“这得配...“
“配当归酒炙川芎。“鞠南星已掀开药柜暗格，取出的陶罐封泥上印着“戊寅年大雪“。林半夏突然出声：“这位是纺织厂女工周晓芸，丈夫在孕期车祸...“话被婴儿啼哭斩断。
周晓芸太阳穴青筋暴起，突然撞向乌木药柜：“让我死！“鞠南星腕间银镯当啷作响，三根毫针已没入女子百会穴。陆明远看着CT片上无异常的脑组织，西药袋里的曲马多还剩大半。
“《妇人大全良方》卷一：产后败血上冲头痛，当以奇散通窍。“鞠南星将古法当归片放入智能低温萃取仪，“劳烦陆主任测个血清铁蛋白。“
周晓芸在镇静剂作用下昏睡，怀中的婴孩却被塞给林半夏。鞠南星解开患者衣襟，腰腹处蜈蚣般的缝合疤痕在无影灯下泛紫。“剖宫产时输过2000cc血？“她蘸取恶露抹在试纸，忽然朝药柜顶层的青铜药炉叩首三次。
陆明远看着离心机里分离出的血液：“血红蛋白68g/L...这是严重贫血！“
“所以你们输的血都成了死水。“鞠南星将酒炙川芎投入药碾，碾槽上的太极图转出残影，“产妇是活水，得用活药。“她忽然掀开左腕，狰狞的疤痕盘踞如蛇：“我生女儿时血崩，父亲用这奇散把我从棺材边拉回来。“
子夜钟声里，智能煎药机喷涌琥珀药雾。鞠南星却拔掉电源，将药液倒进辽代鸡首壶醒药。“当归补血需借地气。“她赤脚踩在青砖，月光正照在砖面“宣统三年重修“的铭文上。
周晓芸在寅时初刻突然抽搐，鼻孔淌出黑血。陆明远摸向急救箱的手被林半夏按住，却见鞠南星取下发间银簪，簪头旋出粒朱红药丸。“同仁堂镇店之宝，通窍丹。“她将药丸含化吻渡，古法给药惊得护士掩口。
晨光染红药柜时，周晓芸正凝视着怀中安睡的婴孩。鞠南星用艾绒暖着她冰凉足心，“知道为何用酒炙川芎？“她展开张焦黄婚书，“我成亲那日，师父在合卺酒里浸过这药。“
陆明远盯着化验单上攀升的血红蛋白值，“当归多糖促进造血干细胞增殖...“话音被林半夏捣药声淹没。她正在研磨周晓芸带来的布头——那上面浸满产妇的汗与泪，要混入药渣制成安神枕。
药房深处忽然传来啜泣。周晓芸对着手机视频里的遗像喃喃：“强子你看，宝儿会笑了...“画面中的男人在婚纱照里系着红领带，与此刻躺在同仁堂香案上的红布包裹，是同一种灼目的红。
冬至正午，鞠南星在百年银杏下焚毁病案。周晓芸的头痛医案化作青烟，缠绕着二十年前某页泛黄病历——那上边记载着某位产妇因庸医误诊，抱着未满月女儿投井的往事。灰烬落进砚台时，林半夏正用朱砂抄写新药方，其中“酒炙川芎“四字格外殷红。
陆明远递来最新论文校样，《当归川芎苷对产后抑郁相关神经递质的影响》，被鞠南星垫在药碾下：“告诉今人当归补血容易，说清川芎要走十二经就难了。“她忽然哼起吴语童谣，曲调与周晓芸哄孩子的摇篮曲惊人相似。
风雪夜归人撞响铜铃时，同仁堂厢房亮着暖光。周晓芸在教女工们缝制药枕，丝线里缠着当归须；鞠南星调试着智能熏蒸仪，将古法药露注入纳米雾化片；林半夏抱着哭闹的婴孩在药柜间踱步，百年乌木悄然记下新的哭声。
子时三刻，陆明远在急诊室发现个青花瓷瓶。瓶中药末犹存，标签上是他熟悉的字迹：“给星星，产后头痛用。——父，1999年冬“他望向妇科诊室，鞠南星正将白发染黑，镜中映着满墙“妙手仁心“的锦旗，最旧的那面落款是香港某妇产医院，日期恰是千禧年平安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