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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磷烟雾在闸北哨卡前炸开时，张怀雨闻到了熟悉的硝烟味——与剑桥实验室那次事故如出一辙。他拽着冯茹雅钻进浓烟，少女旗袍下摆扫过铁丝网，发出裂帛般的声响。三十米外的探照灯突然转向，光斑扫过冯继海腰间溃烂的伤口，金属丝在腐肉间泛着幽蓝的光。
“父亲体内有发信器！“冯茹雅突然挣脱他的手，从发髻抽出银簪刺向冯继海腰间。血珠溅在哨卡木牌“大日本陆军管辖“的烫金字上，一枚沾着组织液的微型装置滚落尘土。
尖锐的电子蜂鸣声骤然响起，张怀雨抓起装置塞进日军尸体口袋。三发子弹擦着耳际飞过，他看见藤野的军靴踏碎染血的珍珠发卡，那半枚金牙正在对方指间泛着冷光。
“往防空洞跑！“林掌柜的驳壳枪在身后炸响，子弹精准打灭哨卡顶端的电灯。黑暗降临的刹那，张怀雨摸到冯茹雅冰凉的手——十六岁那年他们偷溜出圣玛利亚女中看午夜场电影，散场时她也是这样紧紧攥着他。
防空洞铁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哀鸣，冯继海突然剧烈抽搐。张怀雨就着打火机的微光查看伤口，瞳孔猛地收缩：金属丝残留的断面呈现诡异的螺旋纹——这是东京帝大医学部最新研发的追踪器，他在《自然》杂志上见过原理图。
“需要乙醚...“话音未落，冯茹雅已将翡翠镯子拍碎在地。她捡起锋利的玉片，毫不犹豫划开父亲伤口：“在圣约翰医院实习时，我给史密斯医生当过助护。“
腐肉剥离的沙沙声中，张怀雨用怀表链缠住血管。突然，防空洞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二十米外亮起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六个黑衣人持枪围拢，为首者胸前的银十字架随动作摇晃——竟是工部局警务处长詹姆斯！
“张先生，您父亲在东京的专利文件还在我保险柜里。“英国人用枪管顶了顶圆顶礼帽，瞥见冯茹雅染血的旗袍时吹了声口哨，“用这个姑娘换通行证，很公平的交易。“
冯茹雅忽然轻笑出声。她解开盘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烙痕——那是藤野办公室的樱花纹章。“处长先生应该认得这个，“她指尖抚过烫伤的皮肉，“上周您送给藤野大佐的威士忌，标签背面似乎沾着口红印呢。“
詹姆斯脸色骤变。电光石火间，林掌柜的飞刀钉入他持枪的手腕。张怀雨趁机将硝酸甘油药瓶掷向煤油灯，爆炸的气浪掀翻木箱堆成的掩体，泛黄的《申报》雪片般纷飞——那是去年南京沦陷时的号外。
混乱中，冯茹雅拽着他们钻进通风管道。张怀雨触到管壁新鲜的划痕，突然想起金牙地图上的标记——有人用指甲刻了串德文数字：23.07.1937。正是卢沟桥事变爆发那天的日期。
管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汇丰银行地下金库！成摞的英镑钞票间堆满贴着“医用酒精“的木箱，冯继海忽然挣扎着指向某个角落。撬开第三只木箱，二十支盘尼西林在干冰白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宋先生托我们保管的...“冯继海话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吐出带着血块的痰液，“用金库电梯...直通黄浦码头...“
警报声突然响彻地下空间，通风管传来日语呵斥声。张怀雨撕开西装衬里，取出锡纸包裹的褐色块状物——这是他三天前用花生酱与TNT粉末混合塑形的炸药。冯茹雅默契地递来口红，他在金库钢门上画出爆破半径。
“还记得天文社的抛物线公式吗？“他握着她的手按下引爆器。气浪掀飞金库大门的刹那，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黄浦江的汽笛声中，他们看见藤野的巡逻艇正横在码头，甲板上的探照灯将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冯茹雅突然解开发带，乌发在夜风中散成旗帜。她掏出微型相机对准巡逻艇，快门声淹没在浪涛里：“父亲说过，藤野每周三凌晨都要往吴淞口运'特殊货物'。“
张怀雨望向怀表：凌晨三点十七分。他抓起两管盘尼西林扎进冯继海静脉，突然注意到江面浮着油花——是重油泄漏的痕迹。记忆闪回剑桥实验室，教授曾演示过重油雾化爆燃实验...
“帮我拆两发子弹。“他将毛瑟枪递给冯茹雅，自己用领带蘸着重油缠绕在钢管上。当探照灯扫过来的瞬间，他点燃油布奋力掷向江面。
火龙腾空而起时，冯茹雅射出的子弹穿透油雾。二次爆炸的冲击波将巡逻艇掀得侧倾，甲板上的机枪手栽进江中。藤野的嘶吼穿透烈焰：“张怀雨！你父亲不是死于实验事故！他在731部队的档案编号是...“
林掌柜的渔船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者。冯继海突然睁眼，浑浊的瞳孔迸发出精光：“陈师傅！快开闸！“老者甩出飞爪勾住船舷，张怀雨看见他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正是十六铺棺材铺的招牌手势。
渔船冲进苏州河支流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张怀雨回头望去，汇丰银行尖顶轰然倒塌，硝烟中升起奇异的双色烟柱——那是他混合在炸药里的硫磺与钴粉，此刻正在夜空中绘出巨大的玉兰花纹样。
“这是...“冯茹雅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泪滴落在破碎的旗袍前襟。
“圣玛利亚女中校徽的图案。“张怀雨将染血的金丝眼镜架回鼻梁，指尖抚过她锁骨处的烙痕，“那年毕业舞会，你说玉兰花像落在枝头的月光。“
冯继海突然剧烈抽搐，从贴身衣袋摸出半张烧焦的信纸。借着船头马灯的光，张怀雨辨认出泛黄纸页上的字迹：
**“昭和十二年七月廿三日，张明远博士拒绝参与冻伤实验，于哈尔滨特别移送...“**
江风突然变得刺骨，他想起藤野办公室抽屉里那张泛黄合照——东京帝大实验室前的樱花树下，年轻版的藤野身旁站着穿白大褂的男子，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渔船拐进芦苇荡的刹那，冯茹雅忽然扳过他的脸。少女的唇带着血腥气与药香，这个迟来多年的吻里，咸涩的不知是江水还是泪水。远处传来零式战机掠空的轰鸣，而她的心跳正透过单薄的旗袍面料，一声声叩击着他冰凉的怀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