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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庙的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冯茹雅将檀香折扇抵在下颌，石榴红的旗袍领口别着枚鎏金蝴蝶胸针。这是军统新设的接头暗号，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对座茶楼里，张怀雨与汪伪女特派员交握的手—他们伪装成归国华侨情侣的模样，刺得她眼眶发涩。
“冯小姐的碧螺春凉了。“茶博士轻叩桌面的节奏，正是三年前她与姐姐约定的求救信号。冯茹雅用杯盖拂去茶沫，瞥见杯底粘着的微型胶卷：“汪伪今晚要在瞻园宴请德国军事顾问，菜单夹层藏着江防工事图。“
她起身时故意碰翻茶壶，滚水在桌面漫成秦淮河的轮廓。张怀雨的手帕适时递来，布料上绣的并蒂莲还带着他怀表的温度。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冯茹雅将胶卷滑入他袖口：“女特派员耳后有三颗痣，是影佐旧部惯用的易容破绽。“
瞻园的戏台上正唱《桃花扇》，冯茹雅扮作琵琶女拨弄着《十面埋伏》。她云鬓间的珍珠步摇里藏着氰化物胶囊，弦轴中空的部位填满显影粉。当张怀雨挽着女特派员经过廊桥时，突然用苏州话叹道：“这出戏的刀马旦，倒像极了我在巴黎遇刺的红颜知己。“
戏腔陡然转急，冯茹雅的指甲划过琴弦。女特派员颈后的假痣被音波震落，露出731部队的樱花刺青。张怀雨趁搀扶之际，将微型相机塞进对方貂裘内袋——镜头正对江防图展开的瞬间。
夜宴高潮时，德国顾问的雪茄引燃了幕布。冯茹雅在浓烟中奏响《广陵散》，这是通知外围同志行动的暗号。她瞥见张怀雨将女特派员按在墙角，西装口袋露出的枪管泛着冷光，忽然想起圣约翰中学那场火灾演习—当年他也是这般护着她冲出礼堂，掌心烫出个月牙形的疤。
“小心！“张怀雨的惊呼混着枪响。冯茹雅旋身将琵琶掷向狙击手，二十斤重的紫檀木砸碎窗棂。她扑倒他时，翡翠耳坠刮破他颈侧，血珠溅在女特派员伪造的婚书上，晕开了“永结同心“的墨字。
混乱中，两人跌进后厨的腌菜地窖。冯茹雅摸索着为他包扎，却发现伤口早被领结上的止血粉凝住。黑暗里发酵的酸味中，张怀雨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那年换你志愿表，是怕你被东京特高课盯上...你姐姐的事...“
地窖盖板突然掀开，月光漏进来勾勒出杜云生的轮廓。他抛下绳梯时的嗤笑惊飞了檐角栖鸽：“两位要谈情说爱，不如等炸了浦口铁路桥再说？“
三小时后，两人趴在长江南岸的芦苇荡里。冯茹雅校准着狙击镜，看着对岸哨兵换岗的路线与十五岁那年天文社观测的星轨重合。张怀雨拆卸铁道信号灯的动作突然顿住——灯罩内侧用指甲刻着串德文数字，正是冯雪仪在柏林大学的学号。
“姐姐还活着。“冯茹雅扣动扳机的瞬间，泪水模糊了瞄准镜，“她在用铁路信号传递摩斯码。“爆炸的气浪掀起江涛，她借着火光看清张怀雨眼里的惊痛——原来他早从影佐的档案中知晓此事，却因保密条例缄默至今。
撤退的乌篷船上，冯茹雅将脸埋进浸透硝烟的围巾。张怀雨调试发报机的指尖忽然抚上她发顶，这个迟来十年的动作，让船头的老艄公都别过头去咳了声：“今朝风浪大，两位客官坐稳喽。“
船至桃叶渡，冯茹雅突然纵身跃入江水。张怀雨跟着跳水时，摸到她腰间绑着的铅盒——里面是姐姐从浦口站递出的最后情报。两人在刺骨江流中挣扎上岸，像极了当年偷渡苏州河的模样。
破庙篝火旁，冯茹雅烘烤着湿发。张怀雨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心口处的弹痕：“这是三年前在慕尼黑救你姐姐时留下的。“他翻过衣领，内衬用血写着串柏林地址，字迹与铁路信号灯的刻痕如出一辙。
晨雾漫进窗棂时，冯茹雅将翡翠耳坠按进他掌心：“等光复南京，你拿这个去秦淮河找我。“她转身走向新的任务点时，听见身后传来《月光》的曲调——张怀雨用匕首敲击着破钟，每个音符都落在她十八岁那年的琴键上。
栖霞寺的枫叶红透那天，冯茹雅在佛龛下发现个铁盒。褪色的缎帕里裹着张泛黄照片：穿学生装的张怀雨与姐姐站在柏林墙前，两人中间的空位恰好够放进半枚翡翠耳坠。秋风穿堂而过，她忽然读懂了他这些年眼中深藏的愧怍，与钟磬声里未曾言说的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