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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声渗过宫墙时,永巷的石砖地已凝满白霜。江蓠提着药囊疾步穿行,裙裾扫过枯败的忍冬藤,惊起几只寒鸦,她抬袖挡了挡晃动的宫灯,忽见前方朱漆门扉半掩,一缕腥气混着檀香从门缝溢出。
“何人当值?”她低声唤道,指尖已摸向囊中银针。
无人应答,月光斜斜切入门内,映出一道倚墙蜷缩的身影。玄甲残破,血渍顺着铁鳞纹路蜿蜒成溪,那人紧攥的右手指节青白,虎口处一道陈年刀疤赫然在目——是萧牧野。
江蓠瞳孔骤缩,三日前祁连山一别,他肩头的巫毒箭伤分明已敷过雪莲,此刻却面色灰败如将死之人。她疾步上前,指尖甫一搭脉,便觉他经络间似有活物窜动。
“狼毒反噬……”她喃喃着扯开他肩甲,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结痂的伤口溃烂如蜂巢,紫黑毒纹攀附脖颈,竟比初见时凶险数倍。
萧牧野忽然暴起,染血的手掌扼住她咽喉:“谁派你来的?”
力道大得惊人,江蓠喉骨咯咯作响,仍艰难挤出字句:“将军的毒……已入膏肓……”话音未落,他猛地呕出黑血,指节骤然脱力。江蓠趁机将银针刺入他曲垣穴,见他瞳孔涣散,心知这是毒气攻心前的狂症。
“得罪了。”她扯下发带捆住他双臂,自药囊取出山茱萸捣碎,殷红汁液滴入瓷碗时,檐角忽传来瓦片轻响,江蓠动作微滞,佯装不觉,余光瞥见窗外闪过半截玄色衣角——是未央卫尉的制式佩刀。
萧牧野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角青筋虬结如蛛网,江蓠咬破指尖,以血混药,就着月光在他胸膛画下《灵枢》中的祛毒符咒,砭石擦过火折,青烟腾起的刹那,她突然旋身扬袖,三枚银针破窗而出!
“呃!”
闷哼声伴着佩刀坠地。江蓠一脚踹开门扉,见那卫尉跪伏在地,右腕银针颤如蜂尾,他怀中跌出的青铜令牌滚至脚边,刻着椒房殿独有的鸾鸟纹。
“陈皇后的人?”她拾起令牌,声音浸满寒霜。
卫尉猛然抬头,眼中闪过狠戾:“小小医女,安敢……”话音未落,江蓠已将砭石抵在他喉间:“说,狼毒箭从何而来?”
冷月没入云翳,永巷陷入混沌的暗。萧牧野的喘息声渐重,似有万千毒虫在血脉中啃噬。江蓠指节发白,砭石尖端刺破卫尉皮肤:“将军若死,你猜陛下会诛谁九族?”
卫尉瞳孔骤缩。
檐角铜铃忽地狂响,狂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回廊。江蓠忽觉后颈寒毛倒竖——萧牧野不知何时挣脱束缚,玄铁剑正贴着她耳畔掠过,剑锋削断她一缕青丝,直贯卫尉心口!
“噗嗤!”
血雾喷溅在宫墙上,绘出狰狞的扇形。萧牧野单膝跪地,剑尖抵着青砖喘息,眼中猩红未褪:“你……看到了多少?”
江蓠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宫墙,此刻的萧牧野宛如修罗,眉间旧疤充血欲裂,玄甲缝隙渗出黑血,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她忽然想起太医院老医官的警告:“军功集团尽是豺狼,沾上便是万劫不复。”
可父亲临终前攥着《灵枢》的手,比雪还冷。
“我若想害将军,”她缓缓举起染血的砭石,“方才银针偏三寸,便可断你手少阳经。”夜风掀起她素色披风,露出腰间玉珏——狼形图腾正泛着幽蓝微光。
萧牧野眸光一颤,剑势微滞。
趁这间隙,江蓠闪身至他背后,银针连刺风府、天柱二穴,萧牧野闷哼一声,剑锋擦着她袖角插入砖缝,整个人如断线傀儡般倾倒。江蓠顺势将他按在膝头,扯开残甲,只见毒纹已蔓至心口,皮下凸起数条蠕动的黑线。
“忍住了。”她自药囊取出鹿皮裹住砭石,就着烛火灼烧。青烟缭绕中,忽然低诵:“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砭石烙上伤口的刹那,萧牧野肌肉绷如铁石,齿间溢出嘶吼,五指深深抠入砖缝。
腐肉焦糊味弥漫开来,江蓠额角沁满冷汗,她盯着随黑血排出的箭簇碎片,瞳孔骤然收缩——碎铁上赫然刻着狼毒图腾,与祁连山那支巫箭纹样分毫不差!
更漏声又响,萧牧野忽然反扣她手腕,力道虽虚浮,目光却利如鹰隼:“你究竟是谁?”他隔着衣物指尖抚过她锁骨处,那里隐约透出胎记轮廓,“狼居胥山祭坛的诅咒图腾……怎会出现在汉女身上?”
江蓠猛地挣开,披风滑落半幅,月光如水倾泻,锁骨处赤红狼头胎记灼灼如焰,与玉珏图腾遥相呼应。她忽觉头痛欲裂,零碎画面闪现——匈奴巫医举着骨笛狞笑,母亲将她推入地窖时的泪眼,还有父亲焚烧医书时腾起的黑烟……
宫巷尽头骤然响起脚步声。“快!刺客往永巷去了!”
火把的光晕渐近,甲胄碰撞声如潮水涌来,江蓠迅速将箭簇收入袖中,搀起萧牧野跌入暗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这是前朝废弃的冰窖,四壁渗着幽蓝的寒光。
萧牧野倚着冰墙喘息,气息喷在她耳后:“你可知私藏军机要物,当车裂?”
“将军可知讳疾忌医,会肠穿肚烂?”江蓠撕下裙角为他包扎,指尖触到他心口旧疤——形如弯月,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她忽然僵住,这分明是匈奴王族处决叛徒时烙下的“月蚀印”。
冰窖陷入死寂,萧牧野突然掐住她下巴,眸中翻涌着江蓠看不懂的情绪:“今日之事,你若泄露半字……”
“我便将将军的脉案贴在未央宫阙。”江蓠直视他双眼,“肝郁气滞,心火亢盛——将军夜里常梦魇吧?可需开剂安神汤?”
远处传来卫尉搜查的呼喝,冰棱在头顶摇摇欲坠。萧牧野忽然低笑,震得胸腔微微发颤:“江蓠,你当真不怕死?”
“怕。”她将玉珏塞回他掌心,“所以将军最好活久些——你欠我两条命了。”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宫墙时,萧牧野消失在密道尽头。
江蓠摸着锁骨胎记,袖中箭簇冷如寒铁,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呓语:“蓠儿,你身上的图腾……是祸也是缘……”
永巷积雪不知何时化了大半,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江蓠踩过某块颅骨时,听见细微的机括声——半枚青铜虎符正卡在骨缝中,沾着未干的血渍。
椒房殿方向,忽然腾起一道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