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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山北麓的野罂粟染红沟壑时，裴昭的楠木勺正卡在青铜鼎炉的饕餮纹里。勺底积着昨夜接的毒露，混着陈骁的血水泛起鱼鳞状金斑。盲眼妇人遗留的乌木杖突然震颤，杖尾新发的绿芽“啵”地裂开，露出半截羊皮卷——永平九年太医署的禁药名录，末尾朱批却是裴元方字迹：「六月廿四，昭儿抓周执金针，误刺龟兹贡品『血萎蒿』，此物当焚。」
“血萎蒿不是西域毒草么？”陈骁的刀尖挑起鼎炉灰烬，灰中滚出颗琉璃眼珠，“怎会刻在你抓周礼上？”
裴昭的银针刺入眼珠瞳孔，针尾雷公藤丝线猝然绷直：“这是吐蕃巫医的『观魄珠』，能存服药者死前所见。”她腕间猛抖，丝线在鼎炉刻出沟壑，竟拼成龟兹王宫的地形图。
药田东南角忽传马嘶。二十匹青海骢驮着鎏金箱笼闯进毒瘴，领头胡商的面纱被风掀起，鼻梁处刀疤狰狞——正是半年前炸毁田埂的波斯药贩子。箱笼缝隙渗出靛青液体，滴在野罂粟根部，红花霎时褪成惨白。
“小娘子好手段！”胡商甩出鹿皮囊砸向地龙管，“这『血萎蒿』炼的『返魂香』，可解你地龙管的毒瘴！”
囊中药粉遇风即燃，青烟凝成恶鬼面庞。裴昭的楠木勺横劈烟幕，勺底金斑突现龟兹文字：「返魂香需活人心头血引药。」
陈骁的伏火弩刚架上肩，药田忽陷地裂。五十具改良犁被震上高空，犁头“悬壶”二字迸出火星。裴昭的银针引着火星刺入观魄珠，琉璃眼珠“砰”地炸开，映出段残影：永平三年冬，裴元方抱着女婴跪在龟兹王座前，掌心托着枚带血的狼牙箭簇。
“那箭簇……”陈骁扯开胸甲，心口旧伤疤赫然与残影中的箭簇吻合，“是你爹当年替我拔的！”
胡商狂笑掀翻箱笼，鎏金笼骨滚出三百只黑蝎：“裴元方拿亲闺女试药时，可没这般慈悲心肠！”蝎群潮水般涌向地龙管，尾针蛰处青烟转赤红。
裴昭的银针蘸了自己腕血，在楠木勺刻下「悬壶」二字。血水顺勺沿滴入毒瘴，野罂粟忽地疯长，花蕊喷出黄粉。黑蝎遇粉即僵，胡商鼻梁刀疤迸裂：“你……你竟用血萎蒿以毒攻毒？”
“阿爹早在我血脉里种了药引。”裴昭劈开最后具箱笼，内藏铜匣滚出半颗焦黑心脏——表面密布针灸孔洞，“这才是真正的观魄珠，存着你主子中毒时的惨叫。”
地裂深处传来驼铃闷响，三百匹骆驼驮着炼丹炉残骸破土而出。炉身沾满西域红土，通风管处卡着具幼童骸骨，掌骨紧握裴昭周岁时的银铃铛。陈骁的伏火弩炸碎首匹骆驼，鞍上皮囊炸出卷《河西屯田志》——永平六年春的批注页，裴元方朱笔如刀：「今以杀器铸犁铧，他日必承血债。」
裴昭的银针忽地贯穿《屯田志》，针尖挑起条赤红蜈蚣。那毒虫额前金斑与陇山毒瘴中的如出一辙，尾针正刺着半枚西域银币——币面龟兹王的侧脸，赫然与胡商刀疤下的真容分毫不差。
龟兹银币在裴昭指尖碎成齑粉时，陇山坡的野豌豆突然倒卷花期。紫花褪作惨白，根茎渗出靛青汁液，顺着地裂缝隙灌入炼丹炉残骸。陈骁的伏火弩射穿第三匹骆驼，炸开的鞍具里滚出捆羊皮卷——永平九年安西军粮仓的鼠害记录，边角处蜷着句朱批：「昭儿畏鼠，特调硫磺三石。」
“这硫磺不是防鼠……”裴昭的银针蘸着野豌豆汁，在青铜鼎炉刻出卦象，“是炼制『返魂香』的残渣！”针尖忽地刺入鼎耳饕餮目，炉膛“轰”地喷出赤焰，将二十步外的药农李五照得须发皆红。
李五的锄头“当啷”落地，掌心血泡遇热爆开，溅在硫磺残渣上竟凝成串玛瑙珠：“裴姑娘，这土里……这土里埋着会喘气的石头！”
裴昭的楠木勺劈开土块，勺底“悬壶”二字被蒸汽熏得模糊。碎岩中嵌着半具陶俑，俑面彩漆剥落处露出人牙，齿缝卡着片西域葡萄藤叶——叶脉凸起如经络，正是《千金要方》里记载的“血萎蒿”变异株。
“永平六年龟兹进贡的藤种。”陈骁的刀尖挑起藤叶，刃面忽现细密水波纹，“你爹当年拒收此物，在奏折里批『藤如人筋，恐生妖异』。”
驼铃自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改良犁“嗡嗡”作响。裴昭的银针引着犁头铁屑，在陶俑面门勾出星宿图。当针尖戳中紫微星位时，俑身突然裂开，滚出枚鎏金虎符——符面阴刻的安西都护府印鉴，竟与陈骁旧甲上的烙痕严丝合扣。
“这是当年我亲手交给裴大人的调兵符！”陈骁虎口旧伤迸裂，血珠渗入虎符凹槽，“怎会封在龟兹陶俑里？”
裴昭的银针忽地刺向他颈侧人迎穴：“校尉可还记得，永平七年腊月二十三，你护送我们母女时，曾遗失半枚虎符？”
地裂缝隙涌出黑雾，三百只炼丹炉残骸在雾中重组。炉身饕餮纹咬合成巨蟒状，蟒眼嵌着裴昭周岁时的银铃铛。盲眼妇人遗留的乌木杖绿芽骤然疯长，藤蔓缠住蟒身七寸，结出串玛瑙似的毒果。
“这才是真正的『返魂香』！”驼队胡商扯下面具，刀疤下的龟兹王族刺青泛着金芒，“你爹用三百死士的精血浇灌的……”
裴昭的楠木勺凌空劈碎毒果，汁液溅在虎符上，鎏金纹路竟游动如活蛇。陈骁的伏火弩突然调转方向，箭镞对准自己太阳穴：“裴姑娘，我脑中……有东西在啃食记忆！”
银针破风声里，裴昭挑出他耳后血珠。血遇空气凝成金丝，在改良犁柄织就河西舆图——龟兹古道某处，赫然标着裴元方的手迹：「昭儿及笄日，启地龙化龙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