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大肆滴露在他的脸上,渗入面部伤口和肿胀的皮肤,纪维疼醒过来。
摔下的瞬间,纪维的面部摩擦在石壁的尖锐棱角上,划拉了几道有深有浅的血口子,承受了破相毁容之痛。
万幸的是,除了腰部疼痛和面部的划伤,其他关节筋脉并未受伤,坑底的松软如同一只慈柔的佛手,承托着纪维的身体。纪维仿佛置身月牙谷小屋的草席床,身体没有反馈不适应,‘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
醒来后纪维痛感更加清晰,但双眼仍旧模糊,头晕目眩的,不知所处何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挣扎着翻身,撑手,坐起。下意识摸摸臂膀和腿脚,幸好都有知觉,只是脸上刺挠的疼痛钻心,纪维感觉整张脸已不是自己的,异常沉重扭曲。
坐久了意识逐渐恢复,记忆犹在,天不亡我必佑我,纪维这般想,生的欲望也就愈发强烈,他要逃出这个暗黑深渊,重见光明。
纪维忍着脸上的疼痛,双手左右摸索,触碰到湿滑的坑壁,感觉布满了苔藓,还有裸出的滑石,没有立足踩踏的地方,坑壁也是陡峭,不借助外力只身很难攀爬上去。
天色渐亮,一缕缕晨光倾泄谷底,虽然被雾气缠绕光线微弱,纪维借着阳光依稀能辨识谷底样貌,坑壁的外观。初晨的宁静也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一只体大腿粗的圆头褐色蟋蟀跳到纪维的脸上,无疑伤口撒盐,疼得纪维喊出声来,本想捉住捏死这个小东西,真拿在手里他眯着眼一看,这种蟋蟀在山林从未见过,腿长健硕,头出奇的大,翅膀也是薄而宽,小小虫族声音清脆,不惧庞然的人类,何其勇猛无畏,如此坦荡刚毅存于世间,身躯渺小而精魄雄伟,令人啧啧称奇,是个同类中的佼佼者,简直地缝中难得的瑰宝,不可多得。
纪维舍不得残害这个幼小生灵,逃生当下,更没有心思把玩撩逗它。平日在山寨枯燥烦闷,纪维总是会到石缝中寻得几只蟋蟀玩弄作乐,坑底的窘境现在不允许他生出闲心,但有个小家伙的陪伴总可聊以自尉,不那么孤独无助了。
这只蟋蟀也似乎吸了天地灵气,既没有趁人之危噬咬纪维,也没有受惊逃走。当纪维把它放到一边它又迅速跳上身,这一次停留在纪维手上收了翅膀和触角,丝毫无怵,仿佛找到阔别已久的主人不肯离开,真是新奇。
“小东西,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与你计较。看来你不想做黑暗里的困兽,我带你上路如何。”纪维自言自语,眼下唯有这个小虫让他感受到身而为人的生息,倍感怜惜,于是从腰间掏出一个青瓷药瓶,将蟋蟀放入系在身上。
纪维拖着铁链,拽着坑壁上的粗藤蔓艰难爬出地缝,曙光重现,大口呼吸着地面空气,久违的山谷气息让他明白,他,属于这个地方,月牙谷之主,造化弄人,命不该绝。
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纪维的身体,从坑底爬出已经耗损了体力,现在双腿发软无法站起,更别说走路了,唯有匍匐在地爬行,朝大道爬行。
费力爬上大道,日晒殇躯,纪维精力殆尽,他用铁链拴住路旁一颗松树根部,又拉另外一头横过马路,在马路上做出一个留人止车的绊索。
做完这些,纪维再也没有了精神和体力,瘫倒在地上,陷入昏厥。
众人的搜寻无果让贺佩兰愈发担忧,如果纪维没死,又会去了哪里,难不成成为豺狼的猎物。她不敢想多,夜间不便继续搜寻,几人只好打道回府,不想惊动庄子里的长辈。
一夜忙碌无果令贺佩兰愁上心头,纪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里叫人安心?于是次日一早天刚亮,楚谦又瞒过众人,悄悄带上贺佩兰再探月牙谷,这次轻车熟路,所以没有那么仓促了。白日光线清晰,月牙谷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只要站在高处,都尽收眼底,看起来线索就在眼前,一切变得轻而易举了。
果然,站到高处的楚谦,远眺大道,很快发现路上黑溜溜的粗环铁锁,两人走近细看,贺佩兰指出这就是恶差捆缚纪维的铁链,坠坑前也是绑着的。看来,纪维真的死里逃生,完成了自我救赎。那么,这会儿,他到底在哪里呢?